2017年, 大班村南地。
一条水泥路从村里蜿蜒伸到田地间,路两边的 小麦已经泛黄,田野里到处飘着麦香味。地里干活的农民不多,偶尔能见到个种花生的。没有机器轰隆,没有汽车鸣笛,一切显得那么安静。
“妈$&¥#*……”,一声模糊不清的叫声把人们的目光引到路边的一棵梧桐树下。一个三十上下的女子,上身穿着黑色紧身秋衣,下身穿着红色裤子,正站在路边的树荫下扯着嗓子喊,喊话内容长而多,但能听清的只有开头的一个妈字。她身材瘦高,皮肤白皙,但目光呆滞,嘴角还不时有口水流出,那身时尚的衣服穿在身上却显得那么滑稽,不合时宜。
田里一位50多岁的女子一边应着,一边头也不抬地摘着或嫩绿或嫩黄的金银花茶。
这是村南头吴之的妻女,妻子55岁,地地道道的农民一个,女儿29岁,傻子一枚。
1988年,豫北的一个小村庄。
村边是高大茂密的树木,村里散落着一座座砖瓦房子,母鸡悠闲地扒着墙根,黄狗慵懒地晒着太阳。
“该扎不扎,房倒屋塌;该流不流,扒屋牵牛;喝药不夺瓶,上吊就给绳;宁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个;能引引出来,能流流出来,坚决不能生下来。”大街两旁的标语好像与这和谐的环境极不相称。
村南头的吴之已经有了两个女儿——招弟和来弟,现在妻子于梅又有了身孕,他心里说不出是喜悦还是难过,妻子带着两个女儿躲在邻村却不是安阳地区的大姐家当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恐别人知道。他则一个人外出打工,这段时间他忐忑不安,既想让胎儿快点长到四个月,又害怕长到四个月。日子在他的煎熬中慢慢过去,现在胎儿终于四个月差几天了,他再也等不到和妻子约定的胎儿四个月回来,这不还差几天他就回来给妻子做检查。
上午他从几百里外的打工地回来,在大姐家草草吃了中午饭,就带妻子去新乡的一个县城给妻子检查。
从一家高级的私人妇科医院出来,于梅的眼睛是红的,脚是轻的,吴之也不是去时牵着妻子手的模样,他脑袋耷拉着,像霜打的茄子。他们时走时停,没有一句话,却心照不宣——接下来还怎么办?还是吴之先开口:“咋办?”话简短有力,“还能咋办?当然是流产了。”于梅无可奈何地回答着。“我给你说,也可以不流 ……”“不流,还让我生下来不成?”于梅打断了吴之的话。“不是,你听我说完”,“你说,你有啥高招?难道还能变胎不成?”“对了,就是变胎!”吴之有点兴奋,妻子居然跟他想一块去了!“啥变胎?是变态吧。”“不跟你开玩笑,是真的。我打工那地方兴这,好几家人家的男孩子都是怀了女孩后吃药变胎的。”“真的假的?”于梅半信半疑,“真的真的,那几个变胎的男孩我都亲眼见了……”“咋变?”于梅直击要害。“只要出足够的钱,能感动送子老奶,老奶就会给你变胎药……”吴之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最后在打听了好几个人后他们走进了县城里一家道行很深的神仙那,掏出除了路费的所有钱给送子老奶上供,老奶送给他们七包药,他们这才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回到大姐家天已经昏黑,奔波了一天的吴之一点也不感到累,反而有一种马上见到儿子的喜悦。
心放到肚里的吴之第二天吹着口哨又踏上了打工的路。
这五个多月过的得那叫一个快呀,转眼妻子该分娩了,吴之提前几天就赶回来安排妻子住上了院。虽然在医院碰见的都是不认识的人,但原本不太爱说话的吴之见人都打招呼,脸上写满“我要有儿子的骄傲”。
住院的第三天晚上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吴之于梅的第三个孩子出生了。
是个女儿!
四五个月,人家的孩子会跟着移动的物体走,吴之家的三女儿转花眼睛无光;六七个月,人家的孩子会坐了,吴之家的三女儿不会;八九个月,人家的孩子会爬了,吴之家的三女儿才会坐;一岁人家的孩子会走会说了,吴之家的三女儿会爬;一岁半吴之家的三女儿才会走路,但还是一个字不会说。
这一年半里,在外打工的吴之性格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但他要儿子的决心从没改变过!
一年后,他们终于生下个儿子!
这时,两岁半的三女儿个子和同龄人无异,皮肤白皙,扎着小辫,远看模样甚是可爱,但依然不会说话,并且一张嘴就会流口水,目光里也满是呆滞。
现在的吴之于梅夫妇大女儿,二女儿均已出嫁,儿子也结了婚独过,他们与三女儿住在一块,照顾她的衣食起居,因为29岁的三女儿到现在只会叫一个“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