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有一阵子,班上兴起织毛活儿,我们直接叫打毛衣。刚开始学,只能织出一条条长短不一的,既不能做围脖,也不能做手环的东西,都是实验品。
我开始织毛活儿那会儿,也很着了迷。放学路上,都忍不住掏出两根毛衣针,边走边戳。爸爸有个同事,长条脸,精瘦,下班了也总是穿着蓝的有点发白的工作服,有时连袖筒也没摘没织毛衣那会儿,路上碰到长条脸叔叔,他总是坏笑着招呼我:嘿,小脸块子我一直是圆团脸,小学那会儿更是没脱婴儿肥,因此他是唯一一个叫我小脸的人。在我织着毛活儿走回家的路上,一般都是在我家楼下,碰上他从他家隔壁单元往外走,他招呼我的时候就会加多一句:小脸块子会打毛衣了嘿,给我打件吧我便老实告知:我还不会打毛衣呢长条脸扯开了他的坏笑,说:多练,练好了就给我打啊。
我最成功的毛活儿作品直到大学那会儿才诞生。冬天适合织毛活儿,寝室里有女生开始给男朋友织围巾,一个两个一带动,我也心痒痒的,尽管我还没有男友,但我可以给通信的死党织啊。有了这个念头,不上课的时间就很好打发了。首先逛街有了目的,要去挑选适合的针和自己喜欢的毛线。这一逛才知道,毛线的选择这么多,远比小学时从妈妈的边角料里捡剩下的痛快。于是,又开始要列一个织围巾的名单,她们给男朋友织,我可以给我爸织啊。一条,两条,三条,不管了,先囤着,反正毛线也不会过期。
不象看书,除了脑子动,身体其它部位都得定着,久了,难免有被拘着的不自由感。如果看的这本书又不那么吸引人的话,脑子便开始转起了小差,嘴呀手脚呀都争着想向外活动。织毛活儿时,手不停,脑子也可以信马由疆。关键,时间过得踏实又飞快,一边线团由大变小,另一边已经出来围巾的三分之一,往往一抬头,就是一个上午。
我其实是个手上没活儿的,真正全靠自己织出来的围巾几乎没有。总会有脱针漏针的时候,又学不会找补的手法。小学时都是一遇到这种情况就交给我妈。大学了也没啥进步,只能求助手巧的同学。手劲也没练出均匀来,刚开始几行总嫌紧,越往后越松。出来的效果只有没戴眼镜的近视眼挑不出毛病。拼命拉扯后,还能看成两个人织的状态。
都说人一辈子有个手艺傍身最好。我理解的手艺就是得以动手为主,脑子的想法、灵活劲儿也得通过手来表达。好的手艺人,手与脑是打通了的。去年认识两个非专业手艺人。问他们,平时在家待着时都干点啥?俩人都说,从来没试过手里没活儿地斋坐着。其中一个摘下手上的珠串给我看,“喏,这是我自己在家将整块木头打磨加工成一个个珠子的。”另一个更牛,自己捏泥巴做壶玩。
想到一个也坐不住的死党,印象中关于她的画面都是动态的。一起看剧,她老是有事起身,我便暂停。她阻止说,就让它放着,我习惯了一边看一边干其它的。就算坐下了,手上肯定在摆弄另一个活儿。到了我家,她恨不能找齐所有要修补的东西,衣服啊、脱页的书啊。不然,就像卫生基督员一样嚷嚷,我来帮你搞卫生吧。我们一起旅游在宾馆住下,她第一时间是规置卫生间,按她的审美摆弄好,有条件的话,还要摘点野花插好放在床头,哪怕只住个一两晚。
总觉得,手上有活儿的人,对生活总有种先天的兴致,这种兴致应该就是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