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那年夏天,我和凤姐姐相识。
初中上学的第一天,我后桌坐着一个瓜子脸儿、大眼睛的女孩,她就是凤姐姐。凤姐姐很爱笑,我随时回过头去看她,她都微笑着。
凤姐姐是寄宿生,家距离学校大约10里,和所有的寄宿生一样,她每周五傍晚回家,周日下午背着米和腌菜回到学校。
现在想想寄宿生的生活很艰苦。可我当时羡慕的不得了,觉得几个人住在一起,睡上下两层的统铺,多么有趣!所以,我老往寄宿生宿舍跑,甚至闹着妈妈同意我留宿在那里。宿舍的同学也很欢迎我。
那时候学校条件特别差,食堂常常停水,寄宿生凤姐姐她们连洗米的水都没有。我家近,我就带她们去我家洗米。春天总是下雨,没有干柴。学校的食堂饭经常没蒸熟,那时候不像现在有这样多零食,就算有也没几个有钱买,何况凤姐姐家人干活的人少吃饭的人多,更没有零用钱可以去买吃的。
我爸妈是划木场职工。当时划木场还是个不错的单位,食堂时不时的有分馒头。我就叫凤姐姐她们到我家吃馒头。我爸妈特别喜欢五凤,我爸爸总说:“哎,我要有这么个女儿就好啦。”
那时,周末我也会跟着凤姐姐去她的村里玩,暑假更是一住三五天。
凤姐姐的村子叫栖凤村。栖凤村的人都喜欢给孩子取个带“凤”字的名。凤姐姐家五女一男,凤姐姐排行第五,就叫五凤,她的妹妹叫小凤。
暑假是正赶上农忙,本来凤姐姐也是要下地或者上山干活的,毕竟家中的五个女孩只有她有幸读书,放假回家自然要卖力一些。但是,只要我去了,她嫂子就让凤姐姐在家里陪我。
“你就在家吧,等中午边到菜地砍几棵青菜回来洗了。”嫂子还要特别强调:“跟阿香好好在家,别乱跑!”
说真的,我当时就特别想乱跑。因为从小身体不好,我从来都只能乖乖呆在家里,既没有小伙伴玩,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书可看,无聊至极。百无聊赖中,家里的草药图谱书,蛇伤防治书都搬出来看。看着邻居家的大毛二毛飞奔而去的身影,我只能干羡慕。
我在家里是老大,比两个弟弟大好几岁,再说,弟弟们长时间生活在外婆家,我没有哥哥姐姐可以说悄悄话。有了凤姐姐,满肚子的话突然就有了去处。
我们晚上头靠头聊到深夜甚至凌晨,聊得有趣时,两人捂着嘴吃吃地笑。早晨吃饭时她嫂子就说凤姐姐:“天天在一起,有那么多话说!你不睡觉,人家阿香也不要睡。”凤姐姐的嫂子虽没有文化,却很贤惠,我们自然就不把她怜惜多于责备的话放在心上,第二天晚上照样聊到深夜笑到深夜。
凤姐姐比我大五岁,一直都很照顾我。我们一起去她家,她指着泥泞小路上的石块,说:“阿香啊,你走这里,这里好走。”吃饭的时候,她对她嫂子说:“阿香爱吃酒浸泡的芋子。”睡觉的时候她让我睡床里边,她自己睡外边。她一直是这样,即便是在我们都成了家,有了孩子,她对我还这样,把我喜欢的留给我,把我需要的送给我,而且完全不求回报,就像我妈妈对我那样。
2015年冬天,我摔坏了脚。脚踝骨折,伤情很严重,要手术。她知道了,立马从乡下赶到医院,执意要在医院陪夜。我们担心她睡不好,因为县级医院条件就那样,陪夜的人只能睡在一张折叠椅子上。
但她说:“我退休了,睡不好就睡不好,又不要上班。”她说到做到,在医院陪我手术,又一直陪我到出院,把我们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别人可能以为凤姐姐有闲功夫,其实,她家里新盖的房子正在装修。但她说:如果不在医院看着你,不能安心做别的事情。
有时候,我在静静的夜里想起她,就觉得自己真幸运。茫茫人海,芸芸众生,哪个不为自己的家庭生活工作奔波劳累?而我竟能有一个待我比亲姐姐还更好的凤姐姐!
现在,凤姐姐跟着她的女儿去了省城,我们已经有半年没有见面了。春天来了,疫情,警报解除了,我想,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