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晚。
【Hunter-02】降落在城市南部的一片废弃高楼间。
他没带任何机械支援,也没穿重甲。他只带了一把锁频枪,一瓶抑制剂,一支笔和一个文件夹。
他像走进熟悉的住所那样,缓缓穿过楼道,嗅着空气里残存的神经信号。
“1328-C,轨迹已确证。”
他按下记录器,低声说。
“目标体出现情绪波动残留,应激反应高于智慧感染者平均线。可能出现初级情感复原。”
他停了一下,又加上一句:
“……可能还保有人类道德机制。”
他沉默了几秒,把那句话删掉了。
他知道,如果这句话留在任务报告上,目标体就不再属于“可回收”名单——而是“高风险自我意识体”,必须销毁。
他闭上眼,把删除键按得很轻。
他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这样做。
或许因为,在那些断裂的神经波频里,他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回声。
某种……他也曾拥有过的。
…
与此同时,孙夜行穿过北城区的地下避难所。
他在一个废弃加油站的后墙上,看见一行新刷的符号——那是智慧丧尸之间的暗语。
“继续北行。你不是唯一的回声。”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
然后,慢慢抬脚离开。
…
而远处的【Hunter-02】,正站在一扇破裂的玻璃窗后,看着孙夜行离开的背影。他没有拔枪,也没有上前。
只是在胸前,轻轻点了一下终端上的某个按钮。
“目标偏移。轨迹丢失。”
系统提示音淡然响起:“偏离报告已生成,是否确认提交?”
【Hunter-02】看着屏幕,缓缓点头。
“确认。”
他转身离开,步伐沉稳,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个夜晚,违抗了一个命令。
也没有人知道,那支被追踪的回声体,正在一步步走进他未曾选择的命运。
…
Z-3实验室主控区,上午六点整。
空气里漂浮着冷光粒子,十六块全息屏围成一个六边形控制台。每一块屏幕上都滚动着不同的数据,数字、脑电图、体液样本分析图谱,还有被压缩加密的灰度录像。
操作员没有抬头,只有手指在键盘上无声跳跃。
“1328-C,追踪中断。”
一个冷静的女声从天花板传来,没有感情波动,像是在通报一场天气预报。
坐在控制台正中的老者微微偏了偏头,露出一只半机械义眼。
“中断时间?”
“凌晨三点十七分。”
“负责单位?”
“Hunter-02。”
老者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慢慢伸手,在全息屏上点开了【Hunter-02】的记录回执。
影像在空气中展开。
画面中的那个男人,沉默地站在废楼中,一言不发,直至屏幕弹出:
“目标偏移,轨迹丢失。”
老者眼神落在“确认提交”那一栏上。他皱了一下眉。
“调出02号近三月记录。”他低声说。
另一位白袍研究员立刻照办,屏幕跳转,一份份任务记录飞速翻过。
“没有异常汇报。任务完成率94.7%。”
“心理评估?”
“最后一次评估在二十六天前,状态稳定,无反常波动。”
老者轻轻点头。
“也就是说,他是我们最可靠的一只猎犬。”
“是。”
“但他让一只‘自愈体’跑了。”
研究员沉默了一秒,试探着说:“……可能是目标体存在感知干扰能力?”
老者微微一笑,露出几颗金属嵌牙。
“你是说,一个自主意识感染体,在没有任何训练或外援的情况下,成功规避了我们最熟练的追踪者?”
“……理论上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老者起身,声音不大,却有种压迫感,“除非,有别的因素介入。”
…
实验室的最底层,被称为“Zone-0”。
那是一片没有编号、没有权限层级可通行的区域,地表记录上甚至不显示它的存在。
那里只有一种人能进入——“回响研究组”。
那是研究“回声体”项目的核心团队。也是整个实验室最封闭的部分。
此时,Zone-0内,一名青年研究员正将一份新生成的神经图谱模型上传。
“1328-C的神经残像变化明显,趋近于‘情感复活’状态。”
他的导师冷冷盯着屏幕:“这意味着他正脱离程序控制范围。”
“是的。理论上,他正靠近‘非指令控制’状态。”
导师冷哼一声:“那不行。我们不是为了创造一个控制不住的生命体。”
“那他该被销毁吗?”
“暂时不。先跟踪。这个体是少数几个出现清醒意识的对象。”
青年研究员犹豫了一下。
“……可如果他‘重拾人性’,会不会……拒绝服从?”
导师缓缓转头,盯着他。
“你知道我们要创造的是什么吗?”
青年不敢答。
导师轻声说:“我们要的不是人,也不是怪物。是可控意识。”
“真正的智能不需要温情,只需要逻辑。”
…
就在这时,实验室上层传来新的命令:
“调派Hunter-07替代执行任务。02号调离,暂转Zone-1休整。”
老者站在屏幕前,注视着命令发送成功的提示。
他没说话,眼角微微抽了一下。
身边的助理问:“您怀疑02号刻意放走1328-C?”
“我不怀疑。”老者声音轻得像刮过钢丝的风,“我只是……讨厌误差。”
他转身,走入背后的电梯。
“任何‘自我判断’的单位,都应该进入清洗程序。尤其是猎犬——它们一旦学会心软,就会忘记谁是主。”
…
地下远处,Zone-1 的休整区。
【Hunter-02】坐在一张空床边,静静擦拭他的锁频枪。
窗外是一堵灰色的墙,墙上没有时钟,也没有反光。
他没有睡觉。
他在想那个离去的背影,以及那段他删除过的记录:
“……可能还保有人类道德机制。”
他把那句话写在了一张纸上。
纸是禁品。他不该有。
他将它叠起,塞进胸口贴身的小袋。
然后,他合上枪匣,闭上眼,轻声说了一句:
“他们也许忘了,我曾经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