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小村子里,村后是起伏的山丘,村前一条小河,叫涪江。
我家的老房子,是一个四合院的西厢房,解放时分地主家的。门前一棵高大的梨树,年年春天一树繁花,洁白芬芳。
小时候,家里非常穷,因为养的都是女孩子,没劳力,日子很苦。小孩子都想过年,只有过年,才是有声有色的好日子。
过年,是黯淡岁月里的锦绣时光,是最为鲜亮的童年记忆。
年的味道,是腊八粥的香
小时候的年,是从吃腊八饭开始的。“小孩小孩你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等了又等,妈妈的美味腊八粥终于做好了。腊肉丁和花生浆是必不可少的,从菜园里拔了蒜苗,细细切了放进去,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其余的,有什么放什么,每年不相同。
端起碗,总是飞快的把腊肉找出来吃掉,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猴急相,妈妈总是要我们慢点,让我们数数粥里有多少样东西。
吃完饭,就该喂核桃树了。
从大门望出去,梨树在右边,左边是一棵粗大的核桃树。姐姐拿一把弯刀,在核桃树上砍些小口子,我端了碗,往小口子里抺腊八粥。一边喂一边念念有词:
“腊月八,吃腊八,吃了腊八结疙瘩。”
我问姐姐:“为什么树子也要吃腊八?”
姐姐说,才会结核桃给我们吃呀,又说:“你看,核桃树都笑了。”
嗯,那些口子,还真像咧开嘴笑兮兮的样子。
后来才知道,砍核桃树皮是有科学道理的,可以控制营养水分的传导,促进营养积累,核桃就会早结果、多结果。
年的声音,是锣鼓喧天的响
过年是一年中最清闲的时候,这时候,大人们忙完了地里的活,读书的娃娃已经放假了。
从腊月十五开始,惊天动地的锣鼓一响,唢呐跟着依呀呀地吹起来,舞狮子龙灯的队伍就来了,花花绿绿热气腾腾的一大群人,吹吹打打,蹦蹦跳跳,后面跟着一群脸蛋红扑扑的小孩子。走到哪家门口,先跳上一段拜个年,主人家给了谢礼,再跳一段,若是主人家愿意出高价钱点高难度的节目,那就更精彩了。
鼓乐喧天的龙灯狮子,是年味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要过了正月十五才收场。
年的色彩,是窗花对联的红
到了腊月下旬,就要糊窗花贴对联了。
自从我上了小学,会写字了,达达就年年逼我写春联。我们把父亲叫“达达”,从来没问过为什么。
开始我很抵触,也反抗过,学校里一周才一节写字课, 我哪里会写啥子春联嘛?为啥不喊姐姐她们写嘛?万般理由都不是理由,父亲瞪我一眼,吓得一哆嗦,赶快老老实实写去了。
小时候我有两怕,一怕父亲瞪我,二怕父亲磕我。行医的父亲嗓门大,眼睛也很大,瞪人一眼,像是要吃人。他右手的食指伸不直,据说是为躲避抓壮丁,自己拿刀划的。我们淘气的时候,他把右手一翻,正好用食指磕我们的脑袋。
父亲把红纸裁成条,把想好的对联写在纸片上丢给我,就去切他的药或者编框了。我好不容易写完,他过来看看,说一句:“要得,明年又写”,又去忙他的了。
门窗是早就擦得干干净净的了,妈妈熬好一大盆浆糊,我们一齐动手,把木格子的窗户里里外外糊上一层雪白的纸,大门两边贴上春联,门板上贴门神,窗上贴窗花,贴完了,又红又白非常好看,一下子就像过年的样子了。
父亲已经走了很多年了,老房子也早就拆了。
要是父亲还在就好了,他看到我现在写的春联一定很高兴,一定会夸我的……
很奇怪,对于过年,我的记忆主要停留在隆重准备的这一段上,真正过大年的记忆反而很淡了,年夜饭总是很简单,只记得腊肉的香。衣服不一定有,一般是给姐姐做新衣,姐姐穿着小了的衣服就由我接班。压岁钱也完全没有印象,多半是没有发过吧。火炮是有的,胆小不敢放。
姐姐说,那时候过年都是穷欢乐,现在的日子天天都像在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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