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送公人——水浒低层公职人员的高危配角人生

水浒出好汉,好汉都是真性情的,脾气火爆,眼里揉不得沙子,偶尔犯些或大或小的事情,与牢狱就靠的近了。好汉从“自由人”走向“牢城营”,披上枷带上锁,再纹个面颊啥的,就可以出发了。踏上征途的同时,自然有官府派人二十四小时贴身护送,这护送的人就是防送公人,大宋朝时候也叫“端公”,通常有两位,大概是一人为私二人为公的意思,也或许是两个公人途中有个照应,凡事可以商量。既然是公人,为官府当差,那理所当然属于公职人员。他们被人领导,但无人归他们领导,因此大胆猜测一下,他们应该是位居低层的公职人员。

好汉被发配去服刑地,对防送公人来说,是来钱的机会也是生死的挑战。随着水浒108好汉画卷的徐徐展开,防送公人也陆陆续续登上舞台。

防送界的扛把子——董超、薛霸

要说水浒中名号最响的防送公人,窃以为非董超、薛霸莫属。他俩担得起防送界的“扛把子”。

首先他们在水浒中率先出场,防送过梁山五虎将之一的林冲。林冲娘子入了高衙内的贼眼,高衙内整日饫甘餍肥无所事事,垂涎林娘子玩起了什么单相思,偏偏高衙内又是高俅高太尉的叔伯弟弟兼螟蛉之子,高氏嫡亲血脉,太尉的心肝宝贝心头肉,丢不得性命。因此要满足高衙内的变态欲,林冲就显得忒碍眼,除掉林冲成为高太尉主抓的一件大事!

如何尽快除掉林冲?借刀杀人最妙。董超、薛霸占有有利的时机。林冲的塑料兄弟陆谦替高太尉送给他们十两实实在在的金子加许诺的将来或许能拿到的二十两金子的大饼。董超起初还要推脱,薛霸却是看的明白,自己想活命,太尉不给钱都要办事,何况还给钱了呢。

大概是第一次在防送途中兼干杀手的职,他俩经验不太足,无非三步走:骂骂咧咧,开水烫脚,捆索夺命。可惜小说还要安排林教头雪夜上梁山,所以他俩在明处防送,却同时有林教头的真兄弟鲁达在暗处防送。鲁达没见到陆谦的金子,也不稀罕靠出卖朋友来换钱。因此在两位防送公人董超、薛霸要对林冲下手以完成高太尉的密令顺便賺得陆谦的三十两金子时,鲁达出手了!鲁达到尘世走一遭,主要任务是杀人放火。好在林冲反应快,毕竟林教头还想着有朝一日刑满归来,前嫌尽释复为良民,“袭警”的锅是背不得的。

接下来的护送画风有转变,先前的“董大爷”“薛大爷”变成了“董孙子”“薛孙子”,被鲁达一路监押着送林冲到了目的地沧州,鲁达临走还不忘威胁他们一下。林冲眼见是杀不得了,高太尉的任务肯定完不成。二十两金子的大饼吃不成,已得的十两金子还要吐回去,就算吐回去,万一被高太尉误认为是故意怠工,那脖子上吃饭的家伙还不一定保得住。俗话说人急生智,狗急跳墙,他俩想方设法,终于从林冲嘴里套出话来,确定鲁达就是大相国寺新来的看菜园子的和尚。事情没办成,总得有个人顶缸。董超、薛霸要让高太尉知道他们是非常尽力了,但是实在是能力有限,不是鲁智深的对手,保命要紧。

有鲁智深顶缸,董超、薛霸的命是保住了。但确实是没完成高太尉的任务,所以高太尉看他俩还是不顺眼,终究寻个事把他俩双双刺配北京。

话说当时北京大名府留守司的一把手梁中书也真不容易。作为豪门女婿凤凰男,靠的是老丈人的提携,每年光老丈人过一个生日就要送10万贯的礼物,丈母娘的还不算。梁世杰深知拉拢人才的重要性,杨志发配来北京他量才给用,引为心腹。连董超、薛霸这样的人被发配来,梁中书也把他们留在留守司勾当。就这样,董超、薛霸居然得到了押送卢俊义去沙门岛的差事。

卢俊义是北京大名府的大财主,连当时的梁山老大宋江都欣赏且想要的人,他的命自然比林冲更值钱。李固开价是“两个大银”外加画饼“每人再送五十两蒜条金”。正所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董超、薛霸大概以为这次能够顺利完成任务直接翻本了。押送卢俊义的途中,他们又毫无长进只知故伎重演对付林冲的三部曲:骂骂咧咧、开水烫脚、捆索夺命。董超把风,薛霸动手,可他们不知道,没有鲁达暗送还有燕青相陪。董超把风的时候大概没想起要看看周边的树上是否有人埋伏,薛霸也忽略了弩箭的远程作战功力。这一次两人直接“因公牺牲”,结束了千里跋涉的“端公”生涯。

唉,从东京到沧州,从沧州回东京,再从东京刺配到北京,从北京前往沙门岛,董超、薛霸也算得上走过万里路的人,可惜一错再错不知反省,糊里糊涂送了性命。

玩的都是心跳——张千、李万

古语有云:宁为大家奴,不为小家碧。大意是说宁愿当大户人家的奴才,也不做什么小家碧玉。在大户人家打工,见多识广,机会较多,而在小门小户之家,纵然父母疼爱,也终究没啥前途。端公在押送犯人的时候,不知是不是也大多想着押送一些大佬人犯,跟着长长见识?要说大佬,梁山三任寨主,虽然都犯过事但就宋江被抓过,他被监押的经验相当丰富。被发配服刑,本来是件挺悲伤的事情,但事实上总有人会把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也有人能把一手烂牌打出王炸的效果,宋江就是后者。

宋江和他爹宋太公都是熟谙官场潜规则的老手。宋江杀了阎婆惜,辗转在外面蹭了一年多饭,搅动了清风山附近一众好汉都上了梁山,他自己却因石勇的一封信丢下众人自己跑回了家。官府来抓人,爷俩合计合计,虽然是杀人罪,但也没啥大不了的,无非多花几个钱,换个离家远点的风景更美的地方工作罢了。“两个防送公人,无非是张千、李万。”银钱到位,宋江又是“好汉”,张千、李万“于路上只是伏侍宋江。”

张千、李万的江湖经验自然不及宋江,地位更是天壤之别。宋太公给宋江买的服刑地是江州,沿途必经梁山泊。宋江虽然还没在梁山,但对自己在梁山人心中的地位还是有点数的,果然梁山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迎候他的到来。可张千、李万不是梁山欢迎的人,按照江湖习惯:杀!幸好宋江还要继续做忠臣孝子,不愿“袭警”“污了清白”,但不难想象,张千、李万二人的心,嗓子眼可够他们吊的?

梁山有惊无险还得了钱,张千、李万第一次见识到宋大哥的威力,自然更加小心伏侍。

第二站揭阳岭,三人饥渴之时来到了李立的酒店,此时宋大哥在江湖上虽英名在外,但脸却还没混熟,李立也没多想,就把他们三人都给招待了,拖到工作室待宰!幸好当时专职“工作人员”没在,李俊带着童威童猛来的及时,通过检查公文才把宋大哥的“名”和“人”对上号,冲着“名”救起了“人”。在宋江坚持下,张千、李万也跟着懵懵懂懂得了性命。只不知华佗老祖的麻沸散有没有副作用?

吃饱喝足得了银两再出发,银子多了也累人,何况宋江人称“及时雨”。下了揭阳岭到了揭阳镇,宋江送使枪棒卖膏药的病大虫薛永五两银子,因此得罪了小遮拦穆春,薛永又为宋江撑腰打了穆春,宋江又给了薛永一二十两银子帮助薛永离开。镇上酒店拒绝接待他们,他们慌不择路,居然投宿到了穆春家里!半夜三更,穆春回家,吓得宋江和两个公人从屋后挖墙逃跑,注意不是翻墙,是挖墙。

这一逃就逃到了浔阳江边。前有大江阻挡,后面追兵将至。咦,船火儿张横摇着船来了,张横不要肉,只要银钱和衣服,还让他们三人做一道选择题:却是要吃板刀面?却是要吃馄饨?张千、李万和大佬宋江共同选择了吃馄饨,“抱做一块,恰待要跳水”,李俊又带着童威童猛来了。这一回揭阳三霸共同好酒好肉的招待宋江,张千、李万跟着沾光,临别又是大把银钱相赠。

张千、李万经过几次与死亡的亲密接触,终于把宋江送到了江州,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任务。自说道:“我们虽是吃了惊恐,却赚得许多银两。”吃喝不愁,玩的都是心跳。他俩带上钱财取路回济州,到底有没有安全返回,书中没说不敢杜撰。

跟打虎英雄混的——排不上名号

《水浒》中被判要“二进宫”的也有一人,正是打虎英雄武二郎。

武松剁了潘金莲,斗杀了西门庆,眼看着剐了王婆,心满意足心甘情愿被“脊杖四十,刺配二千里外”的孟州。大概是打虎英雄的名号太响亮,小小防送公人不值一提,施大爷连名字都懒得给他们。两个公人眼皮活泛,一路小心服侍武松,不敢轻慢他。跟着武松一路有吃有喝的,一直吃到十字坡。十字坡在黑道声名远播,可惜两个公人大概一直生活在白道,他们不知道吃了黑道的酒肉有可能要变成黑道的馒头馅。但武松却是混过江湖的人,他从孙二娘的眼瞳深处照见的自己三人居然是一头黄牛两头水牛,送上门来的行货呀!还好赘婿菜园子张青及时回来救了老婆孙二娘的命,夫妻二人建议武松直接做翻了两个公人,到二龙山找鲁智深入伙去。武松彼时“打虎英雄”的光环还在头上,“平生只要打天下硬汉”,不愿滥杀无辜害了一路小心伏侍他的公人。因此两个公人跟张千、李万在揭阳岭的李立酒店相似,糊里糊涂到鬼门关绕了一圈又回来。完成了差事得了些银子回程,算是有惊无险。

打虎英雄坐牢也拽炸天,到孟州安平寨先被施恩收买醉打了蒋门神,再被蒋门神、张团练、张都监组团反攻陷害下狱,“脊杖二十,刺配恩州牢城”。这一次官方派出的两个防送公人颇为壮健,不知得了蒋门神一派多少好处,反正看不上施恩给的三瓜两枣。武松、施恩都看出他俩不怀好意,离城大约八九里路,再有蒋门神私下赠送的两个公人等着一路走,又走数里多路,四个公人暗号也对的差不多了。四比一,敌我力量悬殊,武松瞅准机会率先发难,数秒内完胜。那七斤半铁叶盘头枷哪里能枷得住打虎英雄?真是玩一样。施大爷懒得给这两拨防送公人起名字,但给他们“殉职”找了个好地方——“飞云浦”。

防送武松到孟州的两个公人虽受惊吓,好在最终保了性命得了银钱,而四个防送他去恩州的公人片刻死于非命,可见跟对人很重要,出场顺序也很重要。武松大闹了飞云浦,再回头杀人可不再管对方该不该死无不无辜了,一律格杀勿论。

平凡的坚守——张龙、赵虎、以及略

前文列举的防送公人,感觉都在刀尖上跳舞,性命就在好汉们的一念之间。但小说中也有一路平平安安,和和气气到达目的地的。

比如杨志杀了泼皮牛二,迭配北京大名府留守司充军。官府差了两个防送公人,施大爷给马马虎虎起了名字“免不得是张龙、赵虎”。杨志一路不时间请张龙、赵虎吃些酒肉,三人相安无事就到了北京。

张龙、赵虎这一趟差事算是寻常。同样寻常的还有从济州防送美髯公朱仝到沧州牢城的两个公人,施大爷对他俩更是笔墨少的不能再少。

毕竟相对于梁山好汉来说,这些防送公人只能算是好汉们的配角。他们虽从事公职,却是极低端的,拿着极低廉的薪水。因职务之便可能被犯人的对头收买,性命同样受到来自两方的威胁。靠搜刮犯人钱财过活,跟犯人一样沿途可能有各种被夺命的可能,甚至犯人被救防送公人却要丧命,比如防送裴宣去沙门岛的两个公人,裴宣被邓飞、孟康所救当了饮马川的老大,两公人却有去无回。

防送公人,虽然有遇到大主顾发横财的机会,但更多的却是凶险,真是高危职业啊,科技不发达年代,他们其实也是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可怜人。

                  2021年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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