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 胎 记

豪雨连日,河水暴涨,宽阔的石桥全遭淹没,只露出岸边碑刻的棱角。桥梁阻断,货物不能进城,城内洪涝也已数日,农田多遭冲毁,官仓仅剩五日之粮。

巳时方过,太守率邑中僚属士绅做祀于岸。我本在城东郊野的草垛间安眠,逃之不及,被捉拿至祭场。除我之外,还有一猪一犬,皆受困牢笼。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将被投入河中,水势滔天,使我不敢睁眼。我从未见过河神,是龙吗?我不喜欢容易发怒的动物。

祭祝念毕,洒酒三杯,燃放炮仗一串。炮声未息,我已被抛入河中。雨如袈裟,笼罩着山河大地,我在木笼里随着河水起伏漂流。转眼到了青田界,湍急的水流把我推入月台瀑布,木笼子砸到溪畔的青岩,顿时崩裂,我趁机脱身,却已浑身湿透。

待毛发略干,我躲到山洞内暂憩一晚。翌日,走出洞穴,阳光刺眼,我眯起眼睛打量这新天新地。雨水终于消歇了,但我不想领受这份功劳。在石上晒一个时辰,只觉腹饥,便径直走向田间。

淫雨初霁,青田县人正在一株大榕树下举赛神会,以谢神明止雨之恩。两乡各自尊奉的神祗不同,只见两顶神轿相互较劲,互作威吓状,信众则拥杂其间,喧腾不止。我正欲闪避人群,庙祝撞见,下令将我逮捕,逃之不及,被蒙入麻袋。

当天午时,麻袋忽然打开,一只手向我洒下毒药,先是目眩头晕,随后有摧心裂肺之痛,如遭火燎,一刻钟后四肢乏力,全身瘫痪,恍惚时,感到生命已经接近了终点。我死那天是猫历3266 年八月初七。

我死后,神巫朝我尸体施咒,又命工匠将我尸体塑封,重新镂刻彩绘。我就这样成了青田县的狸猫三太子。我的庙馆就在那株榕树旁,平素香火颇盛,求子求财求升官的人络绎不绝。由于神巫的咒语,我的魂不得转生,被困在塑像内六十五年。直到高僧智显行脚路过青田县,并于庙内借宿,我遂托梦向他陈述事情原委。智显便为我诵千遍《金刚经》,禁咒随之化破。

现在我已如愿转世,今生仍旧做猫。我的主人是一位英俊厚道的青年,此刻正在电脑前,替我写这篇令人伤心的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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