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辛弃疾
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
啼尽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
算未抵、人间离别。
马上琵琶关塞黑。
更长门、翠辇辞金阙。
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身名裂。
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正壮士、悲歌未彻。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谁共我，醉明月？
01
转眼春又将暮，年年如此。大自然还在炫耀着这个季节的生机和希望，有人却又一次面临离别的愁绪。
在山中独居的小院中，他在等待一个人。独坐在石凳前，眼前一壶酒、天上一溪云，如果茂嘉此时带着一张琴站在他面前，是不是就是苏轼笔下“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的生活写照？
可是，当时苏轼不是也“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吗？
想到此，他不由得心生悲凉。多少韶华不再，曾经真的金戈铁马吗？却原来不过是“浮名浮利，虚苦劳神”！
今日，绿树茵茵之上，依然鹈鴂声叫、鹧鸪声住、杜鹃声切……
02
“大哥又在想什么？”茂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边。
“哦，茂嘉，你来了，快坐。正想着美酒在前、白云悠悠，你是否带了一张琴来。”
“大哥真是好雅致，想必也是多了几分伤感而已。琴是没带的，只带了一张嘴来，陪哥哥痛饮一番。过了今天，下次咱兄弟相见就不知何时了。”
他听了此话，心中泛起点点酸痛。人生，无非离离合合，经历的多了，不是应该变得坚强吗？变得麻木也好啊，至少不用这么多愁善感、徒增烦恼了。
03
然而，自古至今，哪有离别不苦？
王昭君出塞、陈皇后翠辇辞金阙、庄姜远送戴妫、李陵苏武故人长绝、萧萧易水岸边送别荆轲……
一件件、一桩桩，此时一一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可是，今天没有那么悲壮，只是普通的离别，无关乎生死。难道，是经历的越多，变得越脆弱了？
他回答不了自己，只是将目光收回到茂嘉身上。他的这个表弟，也已经不是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少了些许青涩，多了一点世事历练的痕迹。
想当年，他们还是少年的时候，曾经豪气万丈，气吞万里如虎。“怎么不记得那时有鸟儿的悲啼？！”他不由得自言自语道。
04
“大哥在说什么？”
“茂嘉，记得年轻的时候，我们走过很多路、做过很多事，那时有理想、有抱负，不怕离别，也不怕被辜负。
现在年纪大了，倒是怕得越来越多了。连暂时的分别，都惹得我感怀良多。是不是岁数大了，人变得越来越矫情了？
还有这树上的鸟儿，听上去都是离愁别绪啊。以前，哪有那么多的鸟儿啼叫，叫得人心里烦乱得很。”
“大哥，世事沧桑，身不由己，你过去经历得太多了。如今在这山林深处，鸟鸣声常伴，是它们唤起你的历历过往，甚至把你的思绪拉进历史，看到古往今来的蛛丝马迹。”
“是啊，如果它们了解人间离别的苦，想必也不只是啼泪了，夜夜啼血也诉不尽这人世间亘古未尽的离别情怀。”
他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茂嘉轻叹一口气，随即也干了杯中的酒。
05
两人对饮，直到夕阳西下，月亮挂在了院中那棵老槐树上。
老槐树在他隐居此处时，已经活了一二百年了。年年此时，它都繁花似素锦，满院的槐花香，沁人心脾。
每到槐花飘香的季节，他的心是喜悦的，至少是得到了暂时的抚慰和满足。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觉得过平静的生活，不问世事，任时光就这样慢慢溜走也是不错的选择。不去想那些金戈铁马的英雄梦、不去怀那些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最后，尘归尘，一抔黄土埋于这老槐树底下，也挺好的。
还有那轮明月，树叶间若隐若现，微风吹来，它更灵动起来。在这轮明月之下，有过多少对酌的相聚和离别？它见证了那么多的悲欢离合，依然清亮、宁静，散发着安详从容的光芒。
为什么就不能换一种生活方式呢？他这样想过，现在也这样做着。可是，心却欺骗不了自己。人在这儿，心不在啊。
他的一颗心啊，想着驱逐外侵、想着保家卫国、想着建功立业、想着血战沙场……
而此地，悠悠山林，他听得到鸟鸣声声，看得到明月当空，还有那棵沧桑的老槐树年年清香满枝丫，告诉他何为“老而孤芳高洁”。然而，那有怎样？
他听到鸟啼声里泪中带血，讲述着历史的兴衰离别，还有现实中一次次经历的生离死别。
他看到明月，不由感慨知音渐少，怕有一天再无一人能与他一起在这明月之下痛饮诉衷肠。
哪怕是那棵百年的老槐树，当他享受着香气满溢胸膛的时候，为什么心里还是有空落落的感觉？
难道，这不是一种辜负吗？
06
“谁共我，醉明月？茂嘉，此地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要多加保重！”
“也许，并没有遁世的乐土呢，大哥？”茂嘉看着眼前这个略显颓丧的人，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说道：“
世道人心，本来难测。但是，自己的心意，要看得明白。大哥，这里不属于你，你怕的也不是我们的分离，是你不敢面对的你的内心。”
“你说的对，茂嘉。但又能怎样呢？当失去越多，而并无收获的时候，我选择了坚持而不是放弃。但是我也知道，当坚持还在，放弃并不是一种选择，它终是成为了一种宿命。
你以为我是在逃避？你以为这世俗之中我真的曾经洒脱过、任性过、妥协过？你以为我的退缩里真的只是对于这一山一树一明月的天然亲近吗？”
茂嘉无语！
他遥望明月，再次举起酒杯，默默地昂起头，一饮而尽！明月依旧当空，何时再与君痛饮千钟……
声 明
本故事根据辛弃疾的《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演绎，纯属虚构！
故事是历史中的故事，而故事中的人，哪一个没在历史的碾压下生存过、挣扎过、奋斗过。
如果，辛弃疾，他只生活于单纯的声声鸟鸣之中，鸟儿啼泪或啼血的故事，都将是另一番诗词情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