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过无数的她,没有名姓,也不知居所,或一面之缘,或相逢无数,没有言语,枉提交缘,最多不过一句无关礼貌的目光冲突,或短短再无后来的一句说完即散。
她,总是一个轻婉爱藏的词,好像爱人的一方向人脱口而出的心有所属,暧昧而矜持;也像暗恋无果的男女和人不经意提起,自持而怀热,不问所以也不明所以地就人告知而言为己有。
她,她蹁翩跹跹游冶丛花草莽的我的她;她凌波微步也风尘轻起的我的她;她谁家深闺初养成的我的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她。
日光轻微,风凉烟催,人影稀稀,粥已摆好的餐厅,绒衫卿卿,俯身端粥取勺,漫顾寻找位置的那个她,小巧而玲珑。
图书馆电梯将关的一霎,中内只一人,缝隙外匆匆跑来,书包的背带划过双肩,摇摇晃晃地进来,点头说谢谢,而后喘息袅袅弥漫有终究没有一句话,转眼即小时与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那一层的那个她。
白天又是白天,黑夜又是黑夜,位置始终如故,一摞书摆在面前,看去或是颔首疾书,或是动唇默诵,偶尔眼波流转,年纪轻轻就富态可掬的那个她。
正低头出神,抬头则掀帘径入眼里拐进心房的那个她。美丽如美丽的内涵滴水不漏而我终不是证见非一日之功的待穿之石的那个她。灵光乍现,又转瞬即逝,背影如妙谛回声的那个她。
随意平凡,无论季节,是那个娇羞而不卑微,面容遭殃而饰不厌烦,自信而不孤傲,自有一片天地的,我多想和她打声招呼,而终究觉得多看一眼都算忤逆而只好作罢的那个她。
有时情暖无风,空气清明,操场有人而不吵闹,跑着跑着,是那个紧俏风流,动脱流利,生命饱满,自在自为的那个她。
有时有雨突来,三等不来,她是那个怀抱几本书,朴素清秀,笑如裂开的石榴,声音甜朗大方,落落邀你送她回宿舍,一路所谈何以,情绪有度,谢完即走,浑不拖拉,长我年级的那个她。
有时有日中天,了无轻颸,她是那个单车轻纱,腿脚婉转,薄汗泅面,眼神力辣,旁若无人,又克制矜持的那个她。
早晨五点她是从远远铁轨飘来那一声汽笛,在七点饭食处飘来的米粥的香气,在阳光热辣的夏日一股荡荡的清流,在有雨涟涟的初上夜的风扬婉丽,在朋比同俦的一方的言笑晏晏,在孤影只鸿的天地里的自来自去。
一月她是烟花爆竹的佳节里笑语盈盈暗香去;二月她是严冬迟迟无论如何的此情可待成追忆;三月她是万物初萌隐隐作育儿的暂时缺席;四月她是杨花春雨寂静袅袅杨柳岸晓风残月未娇梨;五月她是卷起裤腿搴裳涉水的纵子不来我宁不去;六月她是衣衫半裎躲在小小的暗房里的轻喘吁吁;七月八月处处热汗,她安于少言省力地做一回淑女;九月金秋玉露,她便是灰翅麻雀的一声轻啼;十月她是明媚的谷仓里的有时蹙眉有时欢喜;十一月她是默默不宜多言纷彩来仪的遐想曲;十二月大雪纷纷的心思,她是随风直到夜郎西。
日居月诸,伊于胡底,她是那个绵绵无尽又滔滔于绝的那个她。她走过无数的时间,断断续续,连连绵绵。她来过无数的地点,或远或近,身影阑珊。她不是生命的起点,也不是旅途的驿站。她给不了方向,何往何转的指点。她给不了憩息,心中疲惫的求一清闲。她是生命中的流过,她是生活中的烟尘,一眼看过就过的风景,一种来去匆匆的味道,一片邻家曲曲迂回的栅栏,一阵糊香缕缕的谁家焦锅,或深或浅。她不是永久的回忆,永志不忘的故事,她只是断断续续链接不起的虚线,是并不着急又刚巧路过的陌生人,是融进生命里说来无关的看也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