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四月中旬,报纸上还能稀落地看到桃花、榆钱等属于春天的事物,院外的小河里就已经传来了阵阵欢快的蛙鸣。这在人们视蛙肉为“美味”的今天,倒也颇觉得稀罕。“呱、呱、呱呱……”不知是哪个布谷鸟一样勤奋的家伙,似乎兴奋于长梦初醒后不觉“眼前又是一个崭新的世界”,急着招呼还在酣睡的同伴快快睁开眼睛,一同来欣赏这即将逝去的韶美的春光,或者一起来迎接那很快到来的更加热烈奔放的初夏。然而这一声声清脆悦耳的蛙鸣声,于我却像是那句“芝麻开门”的咒语,念动时轰然响处,记忆之门洞开,里面的童年趣事金子样发出耀眼的光芒。
儿时关于声音的记忆倒也很是丰富:梁间乳燕的呢喃,田里鹌鹑的轻啼,清晨布谷鸟的催叫,傍晚昏鸦的鸹噪,还有那墙角蛐蛐田里蝈蝈的低吟浅唱,檐前麻雀树梢知了的快语高歌,但是,叫得最热闹,最能唤起我们的好奇心的,还要属夏日里的蛙鸣了。当然还有知了,但这东西向来是中午最热的时候叫得最响,常常搅了我们的午睡,因此是不太喜欢它们的。
那时候只要蛙声响起,就预示着我们的好日子快要来了,不仅很快就能下河玩水,还能够借故去湾前沟边捉青蛙玩了。我们通常分成两组,分别沿着河湾的两岸走,一边仔细地瞧着对岸靠近水面的地方。这时候的青蛙只会在近水的岸上挖一个浅浅的小坑,一个个蜷蹲在里面或是呱呱地大叫,或是静静地睡它们的觉。蹑手蹑脚地走着,仔仔细细地看着,“嘘——,你那边有一只。”小伙伴竖起指头示意我们,又赶紧摆手不要我们妄动。于是我们就猫着腰,慢慢从岸上溜下来,打手势向对面的同伴问明青蛙的确切位置,从上往下猛地一捂,“捉到了!”两边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当然,青蛙也很警觉,一不小心,它就会两腿一蹬,嗖地一下蹿到水里,再一游,就不见了。“唉!”小伙伴们一阵沮丧,开始互相埋怨起来。那边说我们捂得晚了,这边怨对面告诉的地方不对,一边嘟囔一边继续往前走,盼望着这只狡猾的家伙会从前面的岸边浮上来,再多加小心,一定把它捉到。有的青蛙脾气大得很,一旦被捉住,肚子都要气得高高地鼓起来,像个大气球。我们就摸了它那光滑滑的肚皮,给它说话,逗它跳,希望它能把那一肚子气撒出来。可青蛙怎么也不理睬我们,肚皮依旧气得鼓鼓的,我们就只好再把它扔回水里,即使下次再见了它也不会捉它。
记得最常见的青蛙是一种叫作“花里白”的,黑褐色的身上布满了白色的花纹。这我们已不太稀罕,有时候甚至见了都故意装作不见的样子,放过它们。我们最喜欢的是课本上画的穿着碧绿衣裳的那种,漂亮极了,那才是真正的青蛙。在我们村后有一个很大的水湾,大人们为了脱土坯用水,就在湾边上挖了一个很深的水坑,我们就把逮住的这种好看的青蛙放进水坑里养着,几乎每天都要到坑边上去看看它们。一到晚上,就在自家的院子里细细地听,“呱、呱——”似乎和那些青蛙们心有灵犀。“这是我们的青蛙在叫!”我常常兴奋地跳起来向奶奶她们眩耀,很是自豪的样子。
青蛙和知了不同,它们越是晚上幽静的时候或者雨后,才越是叫的欢畅,那叫声也就传得越远。我们也往往奇怪于青蛙这么小的个子,怎么会发出那么大的动静,于是捉了后就细细地观察,但怎么也猜不出。后来在书本上才知道是因为它的脑袋两侧有两个耳垂样的“小布袋”,才能发出那么清脆的叫声。再捉青蛙的时候我们就会认真地看它两边那对神奇的小东西了,有时候也会拿了针来刺那两个小东西,看青蛙还能不能再叫(现在想来那时的我们对青蛙这么做真的很惨忍)。有的青蛙被我们摆弄死了,伙伴们都很伤心,就在水边挖个小坑把它埋了,还在上面砌个小小的坟头,上边插一根柳条,希望青蛙能原谅我们。那时候家里的日子穷,但很少有人想吃青蛙的肉。
现在,村后的水湾早已垫平盖起了新房,不远的大河里不是常年干涸就是经常来些上游放下来的黑水。村里的那些长大的伙伴们一到晚上还要拿着手电去很远的地方捉了青蛙来卖,青蛙那欢快而清脆的叫声已经不大能听得到了。我感到十分地悲伤,我不明白,当年都不肯吃青蛙肉的小伙伴们现在为了几个钱,怎么就变得比过去惨忍起来了呢?怎么就忍心把这儿时的伙伴卖给那些脑子里流油的家伙们来“大快朵颐”呢?该醒醒了,伙计们!请给我们的孩子们的童年也多留一些青蛙的鸣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