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夜

四点半,此刻我还没睡。

这在北京的读书生活中不算什么,毕竟对于研究生来说,熬夜通宵都是家常便饭。

然而,此刻我在距北京千里之外的故乡,躺在童年发小的婚床上。

听上去很像知乎刚编的故事,就差一句“解锁盐选会员,最低0.3元/天”了。

事情是这样的,童年的玩伴某一天联系上了我,说是他要结婚了,邀请我去给他当伴郎。正好我这段时间工作不算紧张,于是就跟导师打了声招呼,买了机票飞回宁波,参加周末的婚礼。

结婚的前一天,新郎忙得焦头烂额:协调婚礼的各项事宜、整理婚房、接待亲友等。这时新郎的亲戚见缝插针地告知了新郎家一项当地结婚的传统习俗:在结婚的前一天,新郎必须找一位年轻未婚、家庭完满的男性亲友,与新郎共眠一晚。

新郎的父亲是个极其重视传统的人,如果完成不了习俗,他宁可推迟新郎的婚期。于是新郎在百忙之中不得不物色同床的人选。说来奇怪,如果说婚礼结束后新郎与新娘就开启了同床生活,那么该男子的任务,究竟是作为新娘的替代品与新郎一同如梦,还是帮助新娘试探新郎枕边空间的宽窄?

新郎首先从亲戚中寻找人选,大伯家有个同龄男孩,可惜大伯离过婚,违反了家庭完满原则。二舅家有个男娃,但二舅娶了个寡妇,不行。按照此法,候选人越来越少,好在还有个远房亲戚家的小男孩,恰好可以陪睡。

他把小孩接到家里。小男孩年龄小,加上本就和新郎不熟,父母一离开就哇哇大叫,说什么也不愿意和他呆在一块。夜幕低垂,新郎不得不向伴郎求助,奈何伴郎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我就成为了那个天选之人。

我之所以会答应,一是心软,二是我本身对家乡当地的民俗感兴趣,这些规矩都是我晚上来到婚房才听说的(这么说其实并不贴切,我对一切新奇的事物都很感兴趣)。来到新郎的婚房之后,吃了点东西,又和新郎简单地叙叙旧,我们便躺上了同一张床。我不是gay,新郎当然也不是,于是我们约定上下半身各留一件衣物,每人睡床的半边。

当时是半夜一点,因为第二天的婚礼,所以得六点半起床。

虽然婚房之前从未有人居住,但毕竟是主场作战,新郎躺下后很快就进入状态,鼾声如雷,就算是手机微信连续响亮的提示音,都丝毫没能干扰到他的睡眠。

而我,客场作战不说,床和枕头又特别软,使我无法捋直我的脊椎脊柱。在床上躺了一会,总结过往人生,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也许不是床、枕头或是客场的原因,我可能本身就难以在缺乏安全感的情况下入睡,或者我很容易缺乏安全感。

结论源于这样一件往事:有一次某社团组织学生出去打工,体验工人生活。打工的前一晚需要住一家招待所,我和另外两个同学被分配到了同一间屋,同一张床上。另外两个同学都早早入眠,只有我辗转反侧,躺在1/3床上一夜未眠,迎接第二天的12小时的流水线工作。

随着我的编辑,新郎的睡眠也渐入佳境。逐渐规律的鼾声,似乎标志着他已将不堪的当下忘却,完全沉浸在新婚的美梦中。此刻睡在他身边的不是胡子拉碴的腿毛大叔,而是那位娇滴滴的美妙新娘。因此,他翻了个身,把脸朝向床内,身体也往这边挪了挪,然后伸出手臂,想要怀抱新娘,如同想要怀抱未来的喜悦与憧憬一般。

或许,新娘此刻,也在缓缓挪向床内,也向空中伸出双手,想要回应新郎的感情。或许,明日的新娘与新郎,正如此时的新郎与新娘,相互环抱,弥补今日的空缺。此刻,是梦,连接起这一切,过去与未来,咫尺与天涯,命题与求解,错误与救赎,都在这一瞬间得到了诠释。

或许,我也应该转过身,伸出双手,去回应新郎的期待。不为别的,只为让他现实的指尖能触及梦中的温暖。

可惜,我无法入睡,梦在拒绝我,正如它欢迎熟睡的新郎。我在所剩无几的区域里蠕动,然后穿上棉袄走出房间,坐到沙发上闭目养神。我把自己的脚步放轻,以防惊动白天的主角。

为了能在第二天保持精力,我更换了栖息地。我没有和新郎睡足一晚。我违背了传统。“但愿这不会触怒神明,影响他们的幸福。”我望着客厅里的婚纱照,虔诚地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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