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令的帖子,一帧一帧翻过去。翻过立春立夏,翻过雨水小满,翻过惊蛰芒种……终于翻开了“立秋”。
走过春的萌动,走过夏的蓬勃,秋天,如一轴画卷,正慢慢铺开。
立秋一到,最先感知的,莫过于秋风。不像春风那样温暖,不是夏风那样炎热。秋天的风是凉的。这凉,在一场又一场的秋雨里。一场秋雨一场凉,十场秋雨要穿棉。这凉,在薄薄的晨雾里,丝丝入扣,沁入肌骨。
立秋,是节气意义上的秋天。秋天到了,生长了几个月的玉米,土豆,辣椒,苹果,桃子梨,开始了丰收前最后的冲刺。农民已经做好了迎接五谷丰登的准备。囤子打好了,仓库收拾利索了,农用车修理停当了,从家到地里的路上的坑坑洼洼也都填补完整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待那成熟的号角一声响,丰收的大幕就拉开。
立秋,可以算得上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一条分界线。立秋之前,所有的时光还活在盛夏,活在火热,活在激情活在安逸中。立秋一到,日子一下子就惶恐不安起来。半年的岁月已经成为一个并不完整的逗号。剩下的半年,只有半年,那么多想做的事还没来得及做,那么多做了的事还没有做完。岁月步步催人老,怎能不叫人焦灼惶恐?
也难怪古人自古逢秋悲寂寥。秋天的生命正在走向成熟,也是在走向沉寂,走向一个短暂的落幕。所谓愁者,离人心上秋也。一个人的心上,若是住了秋天,风又萧萧,雨又飘飘,怎么不令人悲伤?
看古装剧,常有这样的台词:秋后问斩。秋天,花草树木开始凋谢零落。天地之间,枯山瘦水,触目之处,无不荒凉萧瑟。在这样的时候,一个人的生命也要戛然而止,悲哉!
圣人先哲,在秋的词典里,找到的,十有八九是不如意的代名词。寒蝉凄切,冷落清秋。落木萧萧,秋声瑟瑟。可是,有一个人却很特别。他屡遭贬谪,数次辗转,在三迁居所后,写下千古流芳的《陋室铭》。没错,这个人就是刘禹锡。他的《秋词》里这样写:“山明水净夜来霜, 数树深红出浅黄 。试上高楼清入骨, 岂如春色嗾人狂。”这样的秋色,一扫老气横秋之悲伤,词句之间,是溢于言表的豪情壮志。
写到这里,想起他赠答白居易的那首诗中的句子:“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一个人要经历怎样的低谷,才能抵达这样的高度?一个人要经受怎样的磨难,才能拥有这样的睿智?仓央嘉措有一段极美的话: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 。
如果,秋天是一片泥泞的沼泽地,险象环生。那些悲秋的人,他们自始自终都没有走出去。只好用一生里无数个雷同的轮回,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而刘禹锡走出去了,苏轼走出去了。他们凭借着对秋的热爱,走出去了。把那些落叶,那些寒雨,那些萧索和荒芜,都淡定洒脱地留给背影。因为他们知道,秋天过去,冬天过去,春天,就又一次如期而至。因为他们懂得,远方之外,还有远方。那里,有爱,有梦,有理想,有追求,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有普渡众生的慈悲。
秋天,就像莎翁笔下的哈姆雷特,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种形象。秋天,就像曹公笔下的红楼之梦,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种感受。
有些人,感慨一叶落,天下秋。有些人,则在睡起之时,苦苦寻觅秋的踪迹而不得。有些人,在秋天这本书里,读出喜悦,有些人读出忧伤,有些人读出惶惑,有些人则读懂了光阴的意义,更迭的意义,活着,存在的意义。
又是一年秋风起。你读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悟到了什么?
(2017/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