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在凌晨两点的时候，兴业大厦的25层依旧灯火通明。那是伊健和同事们在加班呢。出租车司机非常熟悉这种情况，常常在早上六点守在大楼门口，接通宵加班的人们回家。只是这段时间他们失算了。伊健已经有一周没有回家了，和他一样的还有几百人。有时候他都不知道什么是白天，什么是黑夜。因为他都没有时间下楼看看，甚至连去窗边的时间都没有。项目负责人每隔三个小时在qq群里公布一下最新的进度，顺带批评拖后腿的同事。伊健本就不擅长处理压力，他觉得自己的血压更高了。看着自己名下的一片片的bug，他连去想想老婆周雪和孩子的时间都没有。

“大家再快点，后天做完了，咱们就能领到钱了。”项目负责人在群里时不时的说上两句。

伊健有一种仿佛置身战场的感觉，项目负责人就像是吹响冲锋的号手。而他和其他人就是战士，勇往无前。唯一不同的是，这种冲锋今年似乎多了点。终于在早上7点，他扫完了
今天的工作任务。他准备就在公司里休息，这样可以节省更多的时间做项目相关的工作。他天生就是好员工，就是领导最喜欢的有责任感的人。

“伊工，回家吗？一起走吧。”旁边的同事小蓝正在收拾东西。

伊健摇了摇头，又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

小蓝是刚入行不久的年轻人，虽然年轻，却非常爱惜自己的身体，一旦领导说不加班了，马上第一个回家。而且计划年后辞职换一份不加班的工作，或者说加班没这么狠的工作。

“身体要紧，昨天不是刚报道一个通讯公司的员工猝死了吗？咱们也快了。”

伊健看过那份报道。像这种报道，会在第一时间充满it界的朋友圈，传递着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

“不能和你比啊，我还要赚奶粉钱呢。”

母亲电话打来的时候，伊健正趴在办工桌上睡觉。加班了一夜的他被吵醒后非常生气。他正准备挂掉时，发现是母亲打来的。他愤怒的心情瞬间化为乌有，任何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都会使他心情愉悦。况且母亲主动打电话来的次数并不多。

“妈，有什么事吗？”

“......你在上班啊，其实也没啥事，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老家玩玩，把孙子带上。”母亲犹犹豫豫的说着，声音越说越小。

“过年回吧，每年不都是这个时候吗？”伊健还是有点迷迷糊糊的感觉。

“哦，这样啊，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孙子了。打搅了。”

电话就这么挂了。等伊健清醒过来，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急忙打回去。第一次无人接听，他更急了，连打了四五次后，终于有人接了。

伊健开口就问：“妈？你怎么了？”

听筒传来的却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略带责备的回道：“你不知道病人现在在睡觉吗？”

病人？伊健感到头炸了一样。

“我妈的病严重吗？”

“你不知道？”对方显然非常惊讶,说：“昨天老太太在家里脑溢血摔倒了你不知道？幸亏抢救及时，危险期已经度过了。不过，以后不能走路了。”

五雷轰顶用来形容伊健再恰当不过了。他大脑一片空白，呆坐着。直到走过来的项目负责人叫醒了他。

“伊健，你这个地方怎么做的？为什么还有这么多问题？”项目负责人拿着测试机指给他看.

“什么？”伊健茫然的看着他。

“你自己看！”项目负责人把手机扔到了他的桌上。

伊健没有看测试机，而是很认真的说：“我今天请假，回老家看母亲。”

项目负责人警觉的看着他：“原因？”

伊健将电话内容说了一遍，项目负责人的脸上这才放松下来。他像朋友一样拍了拍伊健的肩膀，说了一段推心置腹的话。大意就是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你请假也是没问题的，还可以无限期请假，不过现在项目紧，能不能缓一天，就一天。你母亲看病也需要钱，你等项目赚钱分红了再回去岂不是更好。顺带透露出，公司很看好他，正准备委以重任。

“你好好考虑下吧，不急。刚才咱们说的测试机的问题也不是很急。”项目负责人满脸和气的走了。

伊健本来想吼一句：“我妈比这个破项目重要多了。”但是考虑到项目分红，他犹豫了；考虑未来在这个公司或者说在这个行业的前途，他更犹豫了。从毕业起，伊健就在这家公司工作。一干就是十年。这在跳槽满天飞的年代相当罕见。

他不喜欢变化，他喜欢按部就班。就算是天天熬夜加班，也成为了他生活的一个习惯。而这也是他和老婆周雪最大的矛盾。他一直不明白，在二十来岁的时候折腾还行，三十来岁瞎折腾啥。比如最近周雪突然提出想去上海生活。理由是不喜欢目前城市的天气。但是他们已经有孩子了，工作也趋于稳定，怎么能说换就换呢。去一个城市重新开始，伊健从来没有想过。不过周雪并不是说说而已，她已经开始找上海的工作，而且还帮伊健找。他有时候想，如果老婆少折腾，是不是生活会更平静一些。他只想找点时间玩玩游戏而已，对生活，没有其他的想法。

中午吃完饭后，他给母亲打了电话，显示是忙音。他又给周雪打了电话，告诉她今晚加班不回家了。

“要不，我带儿子过来和你一起吃晚饭。他有好多天没有看到你了。”周雪说。

周雪常常会有一些意外之举，刚认识她的时候，伊健觉得生活处处充满了惊喜。但是现在，他觉得有时候是惊讶。他想的更多的是如何把更多的时间用于工作中。但是对儿子的愧疚又让他无法拒绝。陷入两难中后，一股怒气自然而然的从心底发出。

他强硬的回答道：“你不知道我今天时间有多么紧吗？这种时候我有时间陪你吃饭吗？“

周雪直接挂掉了电话。

心情平和后，伊健内心中充满了对周雪的愧疚。他不该那么吼她。只是，他很想吼自己，他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要干啥。这个时候，母亲的电话打了过来。

母亲的声音感觉很虚弱，她轻声的说道：“儿子，我没事。只是摔倒了而已。没有医生说的那么严重。我就是觉得腿不舒服，但是身体还是很好的。你就放心工作吧。”

伊健突然很想大哭起来。他故作轻松的说道：“妈，我明天回来看你。公司刚好放假了。你说怎么这么巧。“

“是吗？”伊健能明显感觉到母亲的声音大了起来。突然电话传来了之前那个女孩的声音，说道：“病人还不能受过大的刺激。”然后电话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