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 已经匆匆地离开,大路上,安静,除了雨水敲击地面的声音。灯光,如此昏黄,在雨帘中更加暗淡。
两个人都在保持沉默,或许心中的激动依然让他们无所适从,或许是他们都在思考着如何向家人解释自己的晚归。
一辆汽车从身边疾驰而过,溅起的泥水随寒风洒落在二人身上,女孩在发抖,双臂紧紧抱在胸前。男孩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女孩的肩上。
“我来跳舞给你看吧。”男孩也许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就一边说着一边做起了一些简单而又笨拙的动作。
可事实上,男孩根本就不会跳舞,他只是想让女孩忘记寒冷。
“还是我为你唱歌吧。”女孩子轻声地唱了起来。
男孩停止了自己笨拙的舞步,痴痴地看着,听着,眼角却流露出无比的幸福。我敢保证,这是亿万年来,我看到的最简单却又最温馨的场面。
“抱我。”女孩子突然扬起头,怯生生地说。
男孩呆呆地望着女孩。她的话让他惊讶而不知所措。
虽然平日里常常碰面,可他始终没勇气向女孩表白过什么,每一次见面后都因为心跳加速,而忘掉原本早已设计好的对白,从未跟女孩相处过,更没拉过她的手。而此刻,女孩的一句话仿佛使他进入了梦境,脑子里全是空白。
“抱着我!”女孩深情地凝视着男孩。
鼓起勇气,男孩终于把女孩紧紧地搂在了怀里,他能闻到她的呼吸,他能听到她的心跳。或许此时男孩已经明白,原来女孩也深爱着自己。
一切都变的不再重要,谁也不再觉得寒冷,也不必再去苦苦寻找用来解释晚归的借口。
或许,此刻的男孩和女孩都在期盼着一件事情发生,那就是雨不要停下来,就这样一直下着,一直下着。
但,雨终究还是停了,因为这是我的任务。
而他们,也总是要回家的。
街上的灯不知道什么缘故都灭了,只有路边的房子里溢出一丝丝灯光。雨下得很大,可以听见雨水流入下水道时的哗哗响声,配上男孩和女孩时快时慢的脚步声,就像一串美丽的音符,在街角萦绕。男孩要送女孩子回家,他紧拉着她的手,女孩靠在男孩的肩膀上,不用走得太快,让幸福的感觉就这样保存着。
突然一辆汽车从拐角处冲了过来,刺眼的灯光让男孩和女孩一时失去了视觉,当他们意识到要被车撞上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女孩倒在了男孩的身体下面,额头流着血,她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仍在流血的伤口,焦急地要看到她最心爱的男孩,她希望男孩此时能保护她,安慰她。
可她失望了。司机说男孩可能已经死了,他身上没有伤,可嘴里却不停地流着血,已没有了呼吸。
女孩终于明白,在那一瞬间,是男孩用身体挡住了汽车,挡在她与汽车的中间,是男孩用生命去保护了她。
看到这里,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虽然这已经不是我的任务。在我的泪水中,女孩同样哭得歇斯底里。
女孩抱起了男孩的头,男孩的血和女孩的泪交融在了一起,随着雨水流向了远处。
我赶紧将男孩失散的灵魂收藏在我的怀里,因为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女子所爱的男人魂飞魄散。
我曾经无数次看到,她和他在大街中相遇,但从未说过一句话,因为,他们之间,是不可以说话的。
她是一个苦孩子,伴随她生活的只有她的母亲,一个歌女。包括她的母亲在内,也不知道,她的父亲应该是谁。
母亲很辛苦,在外面,用笑脸加泪水去换取生活的权力,辛苦地将她养育大,送她读书,虽然只是一座普通的学校,可也是一所大学,毕竟,她只是一个歌女的孩子。所有的母亲都是伟大的,就算她只是一个歌女。
那是有一天,下雨,因为只有下雨,我才会出现,我才会目睹到这发生的故事。
那是放学后,她独自一个人回家。通常,她都是一个人回家的,没有几个人愿意和她走在一起,虽然同学也都是出身于普通人家,但他们偏偏都看不起她,所有的原因,只是因为她的母亲。
事实上,她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学习成绩也不错。
那天下午,在回家的路上,她遇到了危险。同校的男生,他们的条件可能比她好一点,他们想要欺侮她。因为,她只是一个歌女的孩子,而且,长得很美。就算被人欺负了,也不能怎么样。
于是,在她回家的半路上,这群男生出现了,想要欺侮她。
也许是上天的安排,他出现了,如所有故事一样,英雄,总是要救美女的。他是英雄,她是美女,虽然,他们是属于不同世界的。
他是一个贵族学校的高材生,是父母心中的一块宝。良好的生长和学习环境,形成了他优雅的气质,当然,在打架的时候,他也会像狼一样撕裂敌人的每一块肉。
当那群坏蛋仓皇地逃窜后,他和她也要告别了,她甚至连一声谢谢都没有来得及对他说。
但,她已经将这个男人深深地烙在了自己的心上。
是的,在他之前,她的眼里没有一个男人。她几乎恨所有的男人,因为这样的家庭,因为她的母亲。
但是,他是不同的,
过了几天,他们相遇了,在上学的路上。原来,他们在去学校时,都要经过同一条路。事实上,他们早就遇见过,只是当时并不知道而已。
其实,有些路,真的是每个人都要经过的。
他们相视而笑,没有对白,因为他们都是羞涩的,他们都是纯洁的,对于两个学生,对于两个来自家教极严的家庭的孩子来说,这是他们对异性交流的最大胆的方式了。
于是,每一次上学,放学,他们总会在路上“偶遇”。眼神越来越热烈,彼此的爱意呼之欲出。
当然,只有在雨中,我才会看到。因为,我是雨神。
那一年的雨水特别多,大概是我的心肠越来越软了,可能几亿万年后,我真的老了。
我还听我的朋友梦神说,每一夜,他们还会在彼此的梦的花园里倘佯。
可是,那一天,伤心的故事终于还是发生了,两个本不应该相爱的人,在第一次约会时,就发生了惨剧。那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我曾经见证过他们相识的过程,也许他们之间并不了解,但在故事就要开始时,匆匆结束,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在男孩死后的几天,每当下雨,我总能看到女孩子呆呆地伫立在那个街角,好像在盼望什么。
一天。
两天。
又是一天。
一年.
两年。
又是一年。
终于,我忍不住了,我化身成一个老人,我走过去告诉她:“不要再等了,他不会回来的。”
“不,他会的。”沉默。
也许是一种坚定不移吧,她再也没有说什么。
我离开了,我知道,她的心中已经是如此的坚定,她始终相信,他,那个男人,会回来,会在雨中出现。
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我是神,我知道这一切。
同样,我也知道,我能帮助她,实现某些心愿。
因为,我是雨神。
于是,在每一个下雨天,当她出现在那个街角,那个曾经流着她的眼泪、还有男孩的血的路口。
而我,当然,也会出现。我将男孩的灵魂藏在我的泪水里。当我痛哭的时候,他的灵魂会出现在女孩子的眼前。
当我用躯体抱着女孩的时候,我会忍不住痛哭。我总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眼泪。
我痛恨我是个不合格的神,因为我的心太软,我本不应该去理会这人间与空灵之间的情与爱的。
也许,正因为我太喜欢流泪,才会变成雨神。
我隐隐还记得,亿万年前,在我没有成为神的时候,我也有心中的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