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组织的“梅州一日游”,对公司大多数人来说是“第一次”,对我而言却不是。人们说第一次的记忆是最美好的,但是,对我而言,也不是。
第一次到梅州,是去年在原单位自己组织的公司300多号人,是2010年的4月份,也是到了“客天下”,当时这个国际旅游景区第一期工程尚未竣工,所以只是在客天下广场兜了一圈,然后就转到蕉岭长潭,泛舟青山绿水间了,导游说带我们去看亚洲最大的菠萝,结果是一个水泥砌成的雕像,气煞众人;到了下午,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留下了未到客家博物馆和叶帅故居的遗憾,也给在自己心里给梅州游打了个不及格的分数,毕竟说它是“山城”,不如我的重庆,自然风光,并无奇特,只是带回来几片柚子皮和盐焗鸡,在我那些见惯了蜜饯凉果和潮式卤味食品生产的同事里,也不算什么稀罕。
于是我对第二次去梅州,心里对景观并没有多少期待和欢喜,只是想进一步领略和理解客家风情,或者说,因为梅州是历史上客家民系的最终形成地、聚居地和繁衍地,是全世界客家华侨的祖籍地和精神家园,被尊为“世界客都”,具有浓郁的别有特色的客家风情,作为同样独特的民系——潮汕民系中好奇的一员,我那些从书里和道听途说中形成的对客家民系的印象,需要亲自去那里感受、去认同。所以客家博物馆,是我此行最想去的一个景点。
在博物馆的大厅墙壁上,赫然入眼的是一个巨大的“亻厓 ”字,这是客家人表达第一人称,即是“我”的意思,潮州人的“我”,发音近似于“哇”,张嘴口型之大,较之于轻轻微张如微笑的“亻厓 ”字,似乎多了些自信和张扬,却稍微少了些含蓄和谦逊,诚如两地民风,真感慨其中之妙。
来到二楼的客家人的历史来源以及客家先祖的迁徙路线图,还有一张供奉先祖的祭台,我觉得这点与潮人十分相似,都是古代躲避战乱从中原向南迁徙的古汉人,不同的是,客家人择山而居,潮人择海而居。置身人群中,说话声和拍照声还是挡不住我突发奇想:古人择山而居者,大概是文化士气高于择海而居者的,毕竟古代文人也多有归隐山林之举,士大夫及富学人家,一般是不太愿意到海边去的,而潮人的先祖估计是文化程度不高,又或是真如部分史书所言是流放的罪人或***,才会被迫无奈去到那个“山尾国脚”。有文化的人,一般不太喜欢与当地没文化的人交朋友的,所以客家先祖始终关起门来生活、生产,所以住的是“围龙屋”,说的依然是古汉语,始终以“客”自居,始终崇文尚雅,书香传承;文化稍逊或几乎为零的潮人先祖,大概也有天生的“我是流氓我怕谁”之蛮劲,敢于当地民族争抢资源,吵吵合合地硬是在比山林更加凶险的海边生活下来,也吵吵合合地在与当地民族的交往中不断融合,说起汉语与土著语结合的潮州方言,被困难和机遇撑起了海一般胸怀,来者不拒,雅俗共赏。
在博物馆的一层,是一座模拟旧时私塾的群雕,最令人感慨又不禁捧腹的是“私塾”的一面墙上,挂着一条“宇宙第一无敌还是读书”的字联,吸引众人驻足留影。“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这是我脑海里突然想到的一句古言,客家人崇尚教育,果然名不虚传。话说潮人也重教育,但是在“重教育”的方式上,有时一样让人捧腹,据我所知,每年在中考、高考的前夕,总有很多父母带着自己的孩子跑到潮州韩文公祠去祭拜,连那棵明知不是韩公亲植的“橡木”,也是望子成龙的父母们不得不拜的一个“神灵”,若是韩文公有灵,估计都得笑醒,想来,他老人家的《师说》,本来就不是写给潮人的。我想,教育的受众,不应该只是孩子,更应该是这些父母;除了韩文公,潮人唯一的文状元林大钦,按理说绝对是弘扬读书精神的一个很好榜样,结果位于桑浦山脉的状元墓,前两年被盗,衣冠无存,我想,地方政府和官员们,也该好好读读书吧,更不必说什么时候建个潮汕博物馆了。潮人不爱读书,这点确实需要像客家的同胞们好好学习了。
离开客家博物馆,在前往叶帅故居的路上,我特别注意到了一路的交通,在我去过的城市中,大概就是只有厦门给我留下同样的印象:洁白的路面,几乎看不到垃圾袋或者满地的落叶。教育于社会,最大的贡献不是贡献人才,而是弘扬了道德和规范,导游介绍说梅州是全国十大安全城市,这与客家同胞薪火相传的重文施教是离不开的,想想,潮汕地区治安之混乱,贼人之猖獗,真是羞愧难当,也无可奈何。
车上还听到一个说法,梅州是适合养老的城市。我以为,梅州多山,适合爬山、散步,空气清新,自然是一个重要方面,而老人一般追求安宁舒适、颐养天年的心态,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原因,正如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所言:“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适合养老的梅州,自然是一个有教化的城市,它和客家本身也像是一个阅尽沧桑的老人,虽然走得不是很快,但是每一步都踏实,但却轻盈。
……
离开了梅州回到汕头,从公司回家途中经过潮汕公路月浦路段的修路处时,争先恐后的大车、小车,横穿马路的单车、行人,见缝插针的超越和穿插,遮天盖日的噪音与尾气,一切竟全部发生在没有路灯的黑暗中!
潮人故邑,涛声依旧,走不出海岸的脚步,就这样踩烂了脚下的土地,而脚印,也烂在地里了。
我开着摩托车,心里突然想起了客家人的梅州。
林某
2011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