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的时候,我搬到了双槐路,之所以叫双槐路,是因为路的两边种满了槐树,那会是夏天,两排茂盛的树就像穿着绿军装,身材挺拔的战士。
折腾了两天,终于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进了屋子,好在屋子之前应该是个女生住的,看起来干净,不需要我花费多大的心思来打扫。屋子的墙壁上贴了不少军人的素描画,每一幅画都写上了日期和一些甜蜜或调皮的句子,有时候会写着:我家兵哥哥真可爱,有时候会写着:你这个木头,我生气了,哼……看得出来,之前住的人想必和某个军人在谈恋爱吧。
和平常一样,朝九晚五的上班。有一天,我去取编辑寄来的样刊,在箱子的底下,看到了一封署名是我名字的信。信封的名字、邮编、地址都用了很工整的钢笔字来写,似乎一笔一画都融入了十分的认真。我惊讶于现在人对信件这般认真对待,也讶异于会有谁给我写这么一封认真的信。回到家,我打开信封,小心的拿出信封里的信,开头是:颜颜,你还好吗,我很想你。当时的我就在想,莫非是哪个暗恋我的男生,用这种古老而富有情感的方式和我表白?可是越看越不对劲,我对写信的人没有一点印象,我完全不明白信中所说的部队、距离是什么一回事儿,信的后面署名是:蒋辉。
蒋辉,这个名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以为,是我曾经的某个同学,只不过我忘记了名字而已,后来我问遍了所有的同学,大家都说不认识蒋辉这个人。或许这只是一场恶作剧吧,可能只是某个人寄错了信,是要寄给名字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却写错了地址吧。这件事情过后,我没有再过多的深究这封信的来源。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几乎每周都会收到蒋辉寄来的信,也大概了解了,这封信是寄给之前住在这里的姑娘,这个姑娘和我名字一模一样,只不过姑娘搬走了,为什么蒋辉不知道呢。
有一天,周末的时候,我收到了蒋辉寄来的信,信的封面字迹潦草不堪,和之前工整有劲的笔风浑然不同。打开信,是潦草的页面。信中说,这是他在喝多的时候写下的信,字里行间透露着对那个姑娘无穷思念。在信中,我得知那个姑娘也叫颜萱,名字和我一模一样。他在信中叫那个姑娘为颜颜。
他说他当初分手是不得已的,一边是家庭,一边是部队,一边是恋人。信中说颜颜希望蒋辉在部队干到第八年的时候就退伍了,可蒋辉的家人觉得他在部队的发展机会更大,毕竟是正儿八经的知名军校毕业生,如果这么快就退伍了,对他来说是巨大的损失。颜颜不做任何的让步,蒋辉希望颜颜能够理解他,颜颜希望蒋辉能够陪在自己的身边,他们两之间因为这个事情争吵不休。蒋辉最后选择了部队,放弃了颜颜。信中是道不清的无奈和无止境的懊悔。
信中说如果让他再选择一次,他一定不会选择部队,而是选择和颜颜在一起,每天陪在她的身边。他和颜颜分手的那半年,他的人生好像失去了方向,生活失去了重心,之前所有的奋斗似乎就在颜颜离去的时候失去了意义。铺满信纸的思念扑面而来,有时候他会在信中说颜颜为什么那么狠心,几年的感情说放手就放手,就这样,他就再也打不通她的电话号码,再也没有了她的QQ和微信,唯独留下了冷冰冰的地址。他说这是在和颜颜分手后给她寄的第十封信,每一封信都是没有回应的,但是他依然坚持着。
我不知道到底是对一个人有多深的感情,才会做没有任何回应的付出,并且坚持不懈。可能在他的心理,这种没有回应的举动也是一种期盼,至少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颜颜收到了信,只是她不回复而已,一种是信寄丢了。或许蒋辉把自己所有的思念和期盼都寄托了在第一种可能,尝试着通过这样持之以恒的忏悔和诉说挽回颜颜。
看完这封的时候,我很想回信说,不用再寄信来了,你信中所说的颜颜已经不再这里了,她是收不到你的来信的,看不到你的懊悔,看不到你的思念,再继续做下去,根本就是无用功。可是当我提笔的时候,我心软了,我觉得我的回信对他来说是一种残忍,我让他唯一的幻想都破灭了。
接下来的好几周,我都没有收到蒋辉寄给颜颜的来信。也许是没有回应了,所以放弃了吧,所谓深情不过是短暂的情感,怕是时间过了,谁也记不得谁了吧。但事情却不是我想的那样,我还是收到了蒋辉寄给颜颜的信。这一封信的封面字迹整齐,笔锋有劲,似乎每一字都注入了饱满的认真。信里边的第一句话就是,颜颜,对不起,那么久没给你写信,是因为执行任务去了。我似乎看到他紧张却又不知所措的表情,这封信写的是蒋辉在部队的一些生活,和之前满是思念的基调完全不同。
我忽然就下定决心,给蒋辉回了一封信,给他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我叫颜萱,是和你信中所说的颜颜同名同姓的姑娘,我是刚搬到这里的,无意收到你的信,因为是写着我的名字,我以为是寄给我的,结果看了之后我才发现你信封上所写的收件人并非叫颜萱的我,而是一个你深爱着叫颜萱的姑娘。很抱歉,无意的看到的你的信,无意的知道了你的感情经历,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你信中的颜颜确实不住在这里了,你从开始写的信,她都没看到。信的最后我写上了一句话:既往不恋,未来不迎,向前走,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写好之后,我按照寄信的地址寄出去了,也许这一举动会让他这几个月的幻想都破灭了,但人总是要往前看,往前走。
一周后,我收到了蒋辉的信,信中除了说出他的尴尬和感谢我的回信,信中也没有再提到颜颜的事情。只是他信的后面留下他的电话号、他的微信号以QQ号,他诚恳的要求我一定要打电话给他,或者加他的微信。
周六,加完班,码完字,我拿起电话拨通了蒋辉的电话。
“喂,你好”电话那边是响亮的声音。
“我是颜萱,但不是你的那个颜萱,你让我打你电话是为什么呢?”
“是你啊,我以为你不会给我打电话的”他的语气里裹挟着高兴和惊喜。
“我下周休假了,我能去找你聊聊吗,还有能加微信吗?”他用试探性的语气来问我。
“我说,可以。”我感叹生命的奇妙,一个叫蒋辉的部队军官,会遇上两个叫颜萱的姑娘。
见到蒋辉的时候,是十一月,深圳还是个能穿短袖的城市。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手上拿着很多的衣服。
我笑着对他他说:“你是一路脱过来的吗?”
“都十一月了,深圳还是那么热,北方已经穿上大棉袄了。”他看了我一眼,脸上是不好意思的表情。
那天我们一起吃了晚餐,走在双槐路上,他说生命真奇妙,你居然也叫颜萱。
我说:“看得出来你很爱那个叫颜萱的姑娘。”
“是的。”他似乎连思考都没有就说出了这个答案。
“那为什么不直接去她家找她,而是要通过写信的方式。”
“你应该知道,我是部队的人,是国家的人,自由对于我们来说太困难了,不是说想要做什么就能去做什么的,我不敢去她家,我没有办法面对她和她的家人。”他的声音有点低沉。
“那你为什么要写信?”
“因为颜颜说过,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一直在哪里。”说完之后,他笑得很无奈了。
“还好,你和颜颜在长相、在气质上都不一样,要不然我会误以为你是她的,她是个可爱的姑娘,脸蛋圆圆的,笑起来特别好看,可你还不一样,你身材好,气质是温婉的,你们是两个不同的颜萱。”他看着我说。
“当然是不一样的,我就是我啊,即便再来千千万万个颜萱,我还是无可复制的我。”我傲娇地对他说。
蒋辉在深圳呆了一周,下班的时候,会过来找我吃饭,我们会聊很多的话题,关于生活的,关于感情的,关于工作的。我再也没有问她关于颜颜的事情,他也没有再和我说颜颜的事情。
一周后,蒋辉离开深圳,回了部队。我似乎对这个深情的男人有着不可名状的情愫,我会在上班的空隙脑海中飘过他干净的脸庞,会因为他对颜颜深刻的感情而内心五味陈杂,会因为想着去联系他,和他说说话,但最终还是因为找不到联系的理由而放弃了。
有一天我收到了蒋辉的发来的微信:你怎么不理我啊?
“你也没理我啊。”我理直气壮的回了过去。
“好啦,是我不对,我太忙了,没时间找你聊天呢。”
“噢”
他回部队后我们的第一次聊天,就终止于我的“噢”。
后来当我快要不记得这个人的时候,蒋辉给我打电话了。
“很久没给你打电话了,你过得还好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问候。
“挺好的”我不痛不痒的说。
“我想你了。”电话那边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是颜萱,但不是那个颜萱,不要认错人了啊。”我有点生气的说,我始终认为是因为我叫颜萱,所以蒋辉才会和我联系的。
“我是想了那个喜欢穿白色衣服,短头发,时而温柔,时而霸道,时而迷糊的颜萱。”电话那头不慌不忙的说。
“噢”对于这样的回答,我似乎丧失了语言的表达能力。
“你就知道说噢,你有没有想我。”
“没有”我口是心非的说。
“真的没有,可是我感觉你在想我耶。”他在那边坏笑。
“肯定没有啊,我怎么可能想你,你都没联系我。”我一下就提高了嗓音了,想明晃晃的告诉他,我并没有想他。
“哈哈哈,你看你都怪我不联系你了,还说不想我。”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这次聊天后,蒋辉每天都会和我说话,有时候我会在凌晨一两点收到他的晚安,有时候会在五六点收到他的早安。
15年情人节的时候,蒋辉给我寄了一个东西,里边是一封信,还有一枚弹壳戒指。信中说:我清楚的知道你不是颜萱,你不是我曾经深爱过的那个颜萱,你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我知道我和你说我喜欢你,你肯定不会相信,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和你说,你会觉得我这个人很肤浅,前段时候还对前任念念不忘,如今却又移情到另一个姑娘身上。是你让我走出了失恋的阴影,你虽然柔弱,但你的身上有一种温柔的坚韧,是你让我明白,既往不恋,未来不迎,走到未来最好的方式,就是做好当下。我知道我喜欢是你,不是因为你叫颜萱……
蒋辉用了几张信纸来解释他喜欢我,不是因为我叫颜萱。
看完信之后,我在微信回复他:嗯,我知道你是喜欢我,并不是因为我叫颜萱。
“那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不能。”
“为什么!”附带一个委屈和难过的表情。
“逗你玩的,哈哈哈……
我时常会会调侃他:你不是说你很爱颜颜嘛
“是啊,我很爱那个喜欢穿白色衣服,温柔却有些调皮的颜颜。”说完之后,附带上了两个坏笑的表情。
他说,生命真的很奇妙,因为遇见你了。
我说,是因为我叫颜萱,所以你觉得奇妙吧。
他说,世间千千万万个颜萱,也不及那个时而风风火火,时而脆弱得不堪一击,时而温婉如大家闺秀,时而假小子的颜萱。
我们都在说缘分,却始终没有人能对缘分有一个清晰的解释。错过她,会有另一个她来爱你,岁月那么长,我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