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词集 | 陆游《鹧鹄天》之三

​懒向青门学种瓜。只将渔钓送年华。

双双新燕飞春岸,片片轻鸥落晚沙。


歌缥渺,舻呕哑。

酒如清露鲊如花。

逢人问道归何处,笑指船儿此是家。

《鹧鸪天》一共七首,普遍认为作于公元1163、1164年左右。当时陆游和名将张浚志同道合、请战伐金。后张浚病逝,南宋朝廷与金国达成和议,陆游遂以“交结台谏,鼓唱是非,力说张浚用兵”的罪名,被免职回家。

这首和昨天的一样,写回家后闲适、不问世事的田园生活,但深藏在心里的,是郁郁不得志的酸楚和痛苦。我所喜欢的,是陆游的举重若轻,将心头沉重细细呈上,云淡风轻。

第一句用了秦末汉初召平的典故。《史记》中有这样一段:

召平者,故秦东陵侯。秦破,为布衣,贫,种瓜于长安城东,瓜美,故世俗谓之“东陵瓜”,从召平以为名也。

后世有时以召平种瓜来代指弃官隐居。

“懒向青门学种瓜。只将渔钓送年华”。这一句像是申明自己的志向,不想种瓜,只爱钓鱼。

然后开始描述身为渔父的生活。

泛舟水上,见“双双新燕飞春岸,片片轻鸥落晚沙”,一副自由自在,物我两忘的场景。从文字本身来看,这两句对得很工整,“双双”对“片片”,“新燕”对“轻鸥”,“飞”对“落”,“春岸”对“晚沙”,韵律流畅,情景悠然平和。尤其是后一句,用“片片”作为量词来形容鸥鸟,意象淡远而抽象,再以“晚”字点名时间,同时又作为形容词,修饰天色渐晚、夕阳下的沙滩,很见遣词之功。

“歌缥渺,舻呕哑。酒如清露鲊如花。”渔父的歌声在空中隐约可闻,手中船桨随着动作有节奏地发出吱吱呀呀声。喝的酒如露水一般清爽,吃的鱼像花朵一样鲜美(鲊[zhǎ],指盐腌的鱼)。

十分精彩的比喻,且充满了沧桑与古朴,像一副色彩剥落了的画。

“逢人问道归何处,笑指船儿此是家。”别的渔父打渔归来,系好小船,上岸回家。而陆游说,船儿就是他的家。再一次,以微笑述哀情。“笑指”时候的面容,不知可见几多悲戚神色。

小小一蓬船,载大大一颗心。此心无甚安处,且随波逐流、一任平生吧。

也因此他说“只将渔钓送年华”。一个“送”字,被动、颓丧,其实已道尽万般失望和无奈了。

宋人爱归隐,也因此颇为向往渔父生涯。旁人笔下的渔父,即便心怀苦楚,展现出来的也多是逍遥潇洒的形象。而陆游的渔父,似乎更内敛、深沉,行迹不狂也不放,也许和他自己的性格也有些相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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