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阳光的地方必然有阴影,而喜欢黑夜的人不会期盼天明。
一连三天的镇日长闲,曜好像有处理不完的事情似的,呆在他的工作室里鲜少出门,买花表白的年轻人和取快递的快递员在他的店里进进出出。我则每天看着一辆辆旅游大巴来来往往,目送着形形色色的游客上上下下。好在能消磨时间的活动不少,白天有摩托艇大赛,水上飞机表演,晚上可以观看民俗表演、纳凉晚会,气温合适的时候下海泡个海水浴,倒也其乐无穷。
曜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坐在沙滩上一边喝啤酒一边津津有味的看一场沙滩排球赛。
几个半似轻佻女人半像社会名流的比基尼美女赤着脚在洒满月光的沙滩上挥汗如雨,胸部露出一半的纹身像是一块触目惊心的伤疤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周围几个年轻男子开着闪光灯一边拍视频一边放肆的大笑,且笑得十分粗俗。
不用想,几分钟后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可以在网上大饱眼福。
“求你帮个忙”,曜说。
“什么事。”
“来我工作室就知道了。”他含糊应了一句便匆匆忙忙的挂了电话。
等我赶到曜那里的时候,又一次遇见了那个女孩。这次见到我,她的眼神里明显没有了上次的敌意。
曜连忙把我拉到一边。
“误会,从我认识他起,就没见过他身边出现过女人,至于melody呢,她因为常常搭顺风车,有过几次被骚扰的经历,所以有些戒备也是正常的。”
说完他两手一摊,挤眉弄眼的看着我说:“你总不至于跟一个美女计较吧”。
“我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事?”我平静的说。
“是这样的,七夕的时候这里会有一场世纪婚礼,策划就是melody,今天她过来看场地,时间耽搁了,晚上你能送她回上海吗?我最近实在忙的不可开交。”
“非得晚上回去吗?在这里住一宿好了”,我说。
我望着那个女孩,只见她低首蹙眉,叹了一口气,说道:“电脑上还有一堆文件没做好,等着我发给供应商呢。”
看起来这份差事是躲不了了。在取车的路上,她一直背着包小心翼翼的跟在我后面。
“你经常跑顺风车?”她突然问我。
“很少,偶尔想找个真实的人聊聊天罢了。”
“那你那天载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算是吧。”
昏暗的停车库,每次走进去总有一种浑身被吞噬的感觉。我们一前一后走进停车库,来到停车的地方。
“会开车”?我问。
她摇了摇头。我们钻进车里,她熟练的给自己系好安全带。
“有过被骚扰的经历,为何不自己开车”?
她沉默半晌,无奈的说:
“不瞒您说,我有驾车恐惧症,考了两次驾照都没有通过。”
“有这种病?”
“有啊,就是一坐进驾驶室,想到自己竟然要驾驭这么大的钢铁疙瘩,就会莫名其妙的紧张心悸、手足无措。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简直不适合在这个时代生存。”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小的如同快饿晕了头的蚊子。
汽车开动以后我们都不再作声。语言尽头,音乐响起。我照例打开音乐播放器,而她则带上一只单耳蓝牙耳机,怔怔的看着窗外的景致飞速倒退。风撩过她的发,送来洗发水和香水的香味,竟与第一次和她相遇时的味道截然不同。
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她接了八通电话,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每次接电话我都要将汽车播放器的音量关到最小。以至于后面她每次接电话都要带着歉意似的向我致意。
“十分感谢,这么晚了还劳烦你送我一趟。”到了小区门口她如是说。
“不必客气”。
“收款码让我扫一下吧”,她拿起手机悬在空中。
“不用了,我都说了偶尔想找个人聊聊天嘛。”
我将她劝下车,便掉转车头往回开去,我注意到那瘦弱的身影在我的中央后视镜里消失前的时间里,她一直在目送我。
等我回到曜的工作室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曜仍旧在他的工作台上废寝忘食的同一堆花材泡在一起。
“这玩意儿真能永生?”我将他配好的干花拿在手里把玩,隔着一层玻璃欣赏那已然死去的花朵绽放的姿态。在一朵花最美的时刻,将其一瞬间的美完整的保存下来,当真不可思议。
“哪里有什么永生的东西,准确的说,那只是花的木乃伊罢了。”曜放下手里的镊子,不无调侃的说:“晚上没和melody聊聊”?
“没有,难不成刚认识就要把身世全盘托出?”我不以为然的说。
“你大可尝试多和她聊聊天,绝对是个好女孩。”
“了解一个人太过麻烦了”。
实际上我失去了解一个人的欲望有多久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星移斗转,季节更迭,日月交替,岁月既然无声流逝,索性装作充耳不闻好了。
曜思忖良久,继而叹了一口气:“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