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兄:
卢兄,好久没这么叫过你了。在你身陷囹圄时,在我迷惘无措时,我曾给你写过无数封永远也不会寄出去的信。今日,我也想给你写一封信。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杨庄小学,那个时候我为逃婚而去了杨庄,在那里认识了余永泽,同时在杨庄小学教书。时值九一八事变东三省被日军占领,东北军溃败南逃,路经杨庄小学。他们要到小学里强行驻扎,引发冲突。正好在杨庄探亲的你,此时站了出来。青年学生,一亮相就是那么朝气蓬勃,充满生机。双目中英气逼人,声音洪亮而坚定,英俊年轻,一出场就气度不凡。那时,我就被你感染了,因为你,我的世界好像照进了光明,隐隐感到了某种神圣的力量对我的召唤。
后来,在除夕夜我们又再次在聚会上相遇。我向你诉说着我对生活的苦恼,找不到工作,每日过着枯燥乏味的生活,絮叨着不轻易向人透露的心事。那时的你静静地听着,我也许从那时起就将你当作了信任的人,可依靠的肩膀。你果然是我的好同志,为我带来了许多书,带给了我马克思主义,为我的世界打开了一扇窗。
我每日捧着书废寝忘食,如饥似渴地吸取着书中我不太理解的知识,我枯燥的生活因为马克思,开始变得有滋有味。你曾在火炉旁细细地跟我解说着我所不懂得大道理,为我拓宽视野,在你的话语和党的神圣下,我那模糊的意识开始觉醒,我开始对我现如今颓废的生活作出了反抗。我和余永泽本来就道不同不相为谋,谢谢你,是你给我勇气,让我破茧成蝶,离开从前迂腐的生活。
你匿藏在我家,派我去送信。那时的我,是从来未有过的紧张,内心却也是从来未有过的兴奋,我终于,可以为了党的事业,为了马克思的理想,为了国人,做一点事了。很感谢你,信任我,让我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价值,让我更清楚自己的道路。你于我,亦师亦友,更是心里莫名的依赖。可是,等我回来后,你就不在了。我很是迷茫。
没了你,我好像就失去了向导。我一直追随着党的步伐,也一直写信给你,我从未放弃我们共同的理想。在狱中,饱受刑苦,听到你入狱后的消息,潸然泪下,虽心疼,却从不曾有过一丝放弃。我想,这里面该有你的功劳。在监狱这个马克思主义大学里,我感到了团结的力量,党的民心所向,我知道我从事的是怎样的一种光辉事业,我愿为之奉献自己的生命,无怨无悔。卢兄,我做得没让你失望吧。
在刘大姐的手上接过你的书信时,我都不知道自己时怎样颤抖着手,读着你的每字每句的。我的好同志,你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鼓励我,还不放弃我们共同高尚伟大的理想。朝朝暮暮,在每一个空闲的时刻,或者每一个艰难、危急的时刻,你就出现在我的面前,给我无限的力量和勇气。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年、两年、三年……终于,回答我的是:“你已经牺牲了”、“你早已经丧身在雨花台上了……”这是多么沉重的打击,我的心痛苦得燃烧起来了!我想知道,在这漫长孤苦监狱的岁月里,你是以怎样的意志苦苦支撑的。我想知道,雨花台上,哪个是你。
卢兄,因为你,我将对党的热情镌刻在心里,此身已许国,活着是为了千千万万的人民奋斗的。我入了党,为我们共同的理想奋斗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敬爱的同志,我想让你知道我们一直为我们共同的理想而奋斗着,我想让你看到胜利的那一刻。春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四年后,我得知你还活着,喜极而泣,很高兴,你还活着,很庆幸,你还活着。虽然以为你不在人世了,可是,我的心并不曾离开你,你仍然占据着我的心灵。除了事业,能够给我慰藉的,还是一直活在心灵里的你。我心底里一直矗立着一尊荡魂消魄的神明,每当风清月白、独自一人的夜晚,这尊神明便冉冉来到我身边,慰藉我,鼓舞我,和我悄悄细语,相互诉说我们之间超世绝尘的情感。这时,我孤苦,却又感到幸福。很高兴,卢兄,我的同志,我的知己,你还活着。
在炕上上,我迷糊地睁着眼,望着你赶去开会的背影被落日拉得长长的,高大又伟岸,一如当年初见时我所见的那个对党爱得炽热的少年。卢兄,你做得是对的。在国家面前,儿女私情是微不足道的,你该为了我们共同的神圣的党而奋斗,发出自己的光与热,不该被我所牵绊。
卢兄,何其有幸我们能拥有共同的理想,并为之共同奋斗。谢谢你领我进门,为人民事业做贡献。敬爱的同志,我将继续为之努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相信,你也一样。
林道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