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外出打工的人更多了。好多田地都荒芜起来。村里基本上很少看到年经人,大多数都是些老人和孩子。以及一些像父亲那样的闲散人等。
仁财的油榨也很少有人去打油了,许多人去买调和油回来吃。所以,也不大需要我砍的柴了。
就连隔壁的陈婆,都被他好几年没回家的儿子接去武汉享福去了。听说他儿子在武汉开了酒店,日子过的挺不错的。我也挺为她高兴的。
但是村头种香菇的梅老头却只摇头,还深深地叹了口气。
记得当时,父亲让我给屋后的周寡妇家放牛,梅老头在他家那块山地里薅草,新街的老先生则在山上用耙子耙松毛回家当柴禾烧。不知怎么就说起了这事,两人均不看好陈婆去武汉他儿子那里。
我听到是陈婆的事儿,就留意了一下,没有走。
父亲的脾气愈发不好起来。
一连半个多月,我每天都只能无所事事地游荡。父亲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打我了,但还是打牌,抽烟,喝酒。只是比以前回家的日子更少了。所以,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在家。
我也试着学父亲一样,去新街游荡。
村里人太少了,找不到天天打牌的牌场了,父亲就一瘸一拐地走去新街打牌——对,就是在那次打架的时候,父亲的右腿受了伤,自那以后,他走路就一直一瘸一拐的了——因为那里有专门的牌场,专门的麻将机,管饭,只要你给钱。新街,比我们这个村要繁华多了,那里每天的早上有小型的露水集市,有简易的车站,可以坐车到我们镇上。
但就连新街,不复我小时候的繁华,平常也看不到多少人,好像才一转眼间,时间过去,人们却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嗯,也许正如老先生所说,人们都奔往外面的大世界去了,那里更为广阔,更为繁华。
也许,有一天,我也能去外面的大世界看一看,也许,终其这一生,我都会在这个小山村里,渐渐老去,直至死去。
这天黄昏,我从新街游荡回来,听见陈婆家里很是热闹。我心里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躺在自己家的院墙边上高大的柳树上,向陈婆家的院子看过去。果然,院子里是小半年不见的陈婆和他大儿子张德高,没看到她大儿媳妇儿李艳红。在我零散的记忆里,自从张徳高和李艳红出去打工后,我就极少看到他们。不多的在家里小住的日子里,也总是要吵架,都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我永远都不能明白,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为什么总要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甚至根本连小事都谈不上的事情争吵,开开心心地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在他们出去打工之前呢,那个时候,他们一起是什么样的呢,我竟然想不起来了,或许,是我晓事得太晚吧,毕竟,他们家的几个孩子都比我大,最小的一个,都与我是同年的。
我看过去的时候,只见到张德高不知为了什么事情又和陈婆吵起来了:
“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情都插手,什么事情都要管?没事学人家老头子老婆子享享清福不行吗,学着打打麻将,逛逛街的⋯”
“我,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呵!净帮倒忙,是呀,越帮越忙!你不插手我倒还轻松一点儿!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还是自己在这里享清福吧,有福都不知道享,也真是!”
“我多少帮着你点儿,你不就轻松一点嘛⋯⋯”
“行了行了,你一辈子就那封建老观念,你就只适合呆在这破山旯旮里!你以后就在这破山旯旮里呆着吧!”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换了是别人,话我都懒得多说一句。我也只是实在看不过眼了才说两句,我管什么了?再说了,我怎么不能管啦,别忘了,就算你活到一百岁,你也还是我儿子!”陈婆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将声音拔高,怒道。
“妈——,你,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不可理喻?!”张德高气冲冲甩袖而去。
“你,你⋯⋯”陈婆气得说不出话来,“古话说就的,娶了媳妇儿忘了娘,还真是没说错……”
张德高走了两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又折回来,听见陈婆还在絮絮叨叨地,莫名的火气直冲脑门,他厉声断喝,“妈!一一,我不想跟你多说什么了!你把钱赶紧拿给我,我还有事!”
陈婆被张德高这一吼,吼呆住了,她看着儿子,茫然问道:“钱?什么钱?”
“妈,你别搞错了,要不是你滥好心把那个死老太婆带回酒店,我的钱怎么会被她全部卷走?艳红怎么会回娘家不理我?”
“我,我⋯⋯”
“快点把你那钱拿给我,要不然我酒店就倒闭了!大不了到时候我赚钱了还给你就是了,你说你,你把钱藏起干什么?你把钱藏着,到死,它也就那点儿钱!还不如拿给我,到时候我赚了,大把大把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你没钱怎么不管艳红要?为着你开这个酒店,这些年你从我这拿的钱还少吗?是,我是滥好心,让你的钱被卷走了一两万,就算抵,这些年你从我这儿拿走的钱,抵两次也都够了!还管我要钱,我一个老婆子哪里来那么多钱?”陈婆嘴唇哆嗦,全身都剧烈地颤抖着。
“你没钱?骗谁呢?你没钱你种那么多谷子、棉花、花生、菜籽卖的钱拿给哪个了?是不是拿给你小儿子(德平)了?对了,还有你幺女儿(德芳),怎么着你也不会少了她的一份呐!我就知道,你一向偏心,从小你就最喜欢你小儿幺女,不喜欢我和德容,这些年总赖着我,生怕给你小儿幺女添什么麻烦了!哼,若不是你偏心,德容怎么会死?!这都是报应!报应!”张德高梗着脖子,气愤难平,说到后来,更是神经质般地念叨着。
嗯,陈婆小儿子叫张德平,幺女儿叫张德芳,我知道。张德平一家也是出去打工了,不在武汉,张德芳自己在外打工,儿子在读书,估计没毕业,也快了。嗯,就张德芳老公李国华一个人在家,偶尔过来照应一下陈婆,但陈婆好像不怎么喜欢她这个女婿。所以,李国华来的极少。
就在我还没理清张德高说的各人名之间的关系时,我看到陈婆气得不行了,估计她一阵血气上涌,我怕她会昏倒,想冲下去帮她一把,但,张德高一向极度厌恶我,但凡看到我与陈婆有所牵扯,必会同陈婆吵个没完没了,我还是强行忍耐着自己,等张德高走了再说吧。
然后,我看到陈婆扬起手狠狠地给了张德高一个耳刮子,陈婆自己却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目光异常复杂地看着张德高,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德容,她老泪纵横。 张德高被这一个耳光打懵了,他抚着自己的脸,看着瘫倒在地的自己的老母亲,母亲一向是一个极度爱干净整洁而且强势的人,但现在,她一身的狼狈模样,任何时候都一丝儿不乱的发髻也散乱了,一丁点儿也不复往日中的神采奕奕,显得无比的凄凉和瘦弱。他膝盖一软,就跪倒在陈婆面前,哭丧着脸,照着自己另一边的脸,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哀求道:
“妈,我错了!我只是,我只是最近一连串的打击,快把我搞垮了!求求你帮我一把,帮我把眼前这一关过过去,不然,他们告到法院,我是要坐牢的呀,妈——!”
陈婆木然地被张德高扶起来,看着儿子惶急的脸,一时又于心不忍,虽然,他说了一大堆不中听的话,可到底,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做母亲的,又怎能真的跟儿子计较,可一想到艳红那副嘴脸,她又心里堵得慌,几乎都喘不过气来。
张德高扶着自己的母亲身屋子里走去,一时间心里也复杂得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想起了母亲独自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们兄妹四人抚养长大的情景,虽然日子清苦,但现在回想起那时,却觉得一家人在一起,也是幸福万分的事情。不像后来,自己长大了,成家了,然后弟弟也长大了,成家了,然后,妹妹也嫁人了,却都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渐渐地交集越来越少,彼此甚至有了隔阂,争吵,反倒生疏不少。
到底是童年的时光,总让人回味。只是,为什么人一长大,一切都变了呢。
夜深了,父亲还是没有回来。我知道,他今天不会回来了。我依旧躺在柳树枝桠上,柳树和我一样,一径地沉默着,顾自地繁盛着,枝繁叶茂地。我只能从树叶的缝隙里,看到暗蓝的天幕上不小心跌落人间的细碎的星光,它们,是折翼的精灵吗?
我的身后,是我住了多年的破旧的土砖屋子,隐在夜色里,没有灯光,也没有烟火气息。孑立的暗影。不辨喜怒。
我看向和我家并排的陈婆家,她家今天也没有开灯。崭新的两层小洋楼矜持而新潮,白天看起来明亮轩敞的红瓦白墙,此时竟隐隐显出几许看不真切的苍白。
不可能睡了。
我搜寻着她的身影,终于在她院外那一排大柳树下面,看到她。她瘦小的身影缩在藤椅里,半坐半躺。
只有她一个人,她旁边还有一个空的躺椅。
张德高,应该是走了。我竟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莫名的心口堵的慌。
我烦燥地爬到柳树杪上。
这棵柳树异常高大,估计都有七、八丈高了,据老人们说,这种柳树可以长到十来丈高呢。 在柳树杪上,可以看到散落的万家灯火,它们飘在河的两岸。我知道,河的对岸,有一朵灯火,是老先生家里的。也许,就是小栀房间里的,小栀一向晚睡不爱早起的。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种想象罢了,这些年,小栀小学,初中,再到高中,亦或是,大学,一多半的时间都不在家,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她了。
抬起头,才恍然感觉,那一向高远的天空,在这一刻,似乎离我很近很近,似乎只要我愿意,伸手就可以捧住跌落的星光。
辗转许久,我终是下了柳树,歪在了陈婆旁边的躺椅上,老半晌,我都不知道可以跟她说些什么。
“你都看见了?”最终,还是陈婆先开的口,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声音嘶哑,疲惫。
“嗯。”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某一刻,她忽然唤我:
“河从——,”
“嗯?”
更久的沉默。
她枯坐藤椅,我头枕胳膊,睡在躺椅上,看着柳树后面,满天的星星。缕缕夜风袭来,带着几许凉意。已经没有白天那样燥热了。
唔,还有一股浓郁的白酒的味道,原来,陈婆她,还喝了酒,应该是白云边吧,几块钱一瓶,父亲经常让我去帮他买。
就在我以为陈婆又醉又累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
“如果你是小栀的弟弟就好了!……你们俩对调一下……孝瑜,远不及你!”
我没有说话。心里却忍不住苦笑起来,苦笑得差一点泪盈于眶,我赶紧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
是呀。大家都这么说。如果我们俩对调一下……
可是,出身是能够选择的吗?
人生,又哪里来的如果?
就算对调,远不及我的孝瑜,他又如何生活?他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一个比我稍稍幸运一点儿的可怜人罢了!
我们浑浑噩噩在这人世间,不过是给世人多一些茶余饭后的笑料和谈资罢了。
孝瑜比我所幸运的那一点儿,只是因为,他还不懂人世间这种种的一切,纷纷扰扰,他全不知道,他只是懵懂。众人横眉冷对也好,嘲讽不屑也罢,都无法进入他的内心,不知道,自然不会有痛苦,虽然,也不会有快乐。
孝瑜比我所幸运的那一点儿,只是因为,他还有一个家,一个小栀和老先生共同为他守护的家,虽不豪奢华贵,至少能衣食无忧,遮风挡雨。
“霜姿和小栀都不错!就只有孝瑜……太傻了!”
“小栀的爹爹(爷爷),是我的弟弟,小栀要叫我姑婆。我的那个弟弟逸平,但凡他再晚死个一两年,孝瑜,他也不是这个样子。”
难怪,难怪以前,我偶尔能看到夏霜姿和小栀还有她婆郑桃杏到陈婆这里来玩。原来,他们真的是亲戚。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孝瑜,他也跟你一样上过几天学的。”
我不明白陈婆为什么在此时絮絮地说起小栀,说起小栀的弟弟夏孝瑜,说起他们的过往。
我只恍惚想起,好像,孝瑜的确是上过几天学的,那时,姐姐带着我,小栀带着她的弟弟孝瑜,我们都在同一个班级。我和孝瑜,面对着同学们的哄笑与围堵追打。
姐姐和小栀,难堪地承受着大家的指指点点,取笑,以及各种难听的话。后来,我没有再去学校了,孝瑜也和我一样,没有再去学校了。后来,婆不在了,姐去打工了。霜姿也去打工了。只有小栀,依旧在读书。听说她学习成绩不错,小学一路到高中。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在读大学。 自从小栀到陈巷读初中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陈婆这里。霜姿也没有来,听说霜姿小学都还没有读完,就出去打工了。小栀的婆年纪大了,虽说她跟陈婆年纪相差不大,但身体远没有陈婆硬朗,走动的就越来越稀了。
“小栀倒是考上了大学!只是没有去读,她的家里太困难了!她弟和她妈又是那样,那年冬天她姐霜姿回来带她也去广东打工了。”
是呀,都走了。
都去广东打工了。
现在的村落,认真走遍,又能看到几个年经人?在家的,多半是些老弱妇孺。
“打工也好,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去打工?你看小栀她爸爸鸣鹤,读那么书,才十七八岁,人家都叫他老先生,结果呢,还不是在家里种田?这些年,越发的成了个书呆子了,做事温吞吞的,这一辈子,就毁在一个书字上了”
“依我说,霜姿就比她爸强多了,手脚麻利,干什么活儿像个男儿家一样。倒是小栀,做事也是温吞温吞的,就跟她爸一样,以后不用说,肯定也是个书呆子。”
“你看我,我就没有读过书,你看我做事说话,为人处世,在这十里八村的,我比哪个差吗?”
的确,陈婆年经的时候,她丈夫就去世了,她一个人独自拉扯4个孩子长大,田地活以及家里的活路,她依旧是干在前面,家里永远收拾得干干净净,齐齐整整的。即便现在,七十多岁了,依旧种了很多田地。这几年,流行小洋楼,她家都是在最前面几个盖好洋楼,大儿子张德高和小儿子张德平一起盖的,一墙之隔。都是三间两层,顶上还有个阁楼,然后,统一的大院子,院子外面场子边上一排高大的柳树。
完全看不出来,她那么精瘦的身体,会有那么惊人的爆发力。
她现在儿孙满堂,算是苦尽甘来吧。
只是儿孙都不在身边,他们都在外面有了各自的生活。做好的新房子几乎没怎么住过,她独自在家,替两个儿子看着家。
许久没放映的彩色电视机,偶尔让它放一下,通通电。棉被衣物,在太阳好的时候,拿出来翻晒翻晒。定期打扫因为久没人居住而积起的灰尘,落叶。过年的时候,去新街买好红纸,拿一盒烟,请老先生写好每扇门的春联,再贴起。
种种琐事,她打理着一切。
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可以在家享清福了,却依旧还要种那么多田地,三伏天正中午的时候,大家都在家里吹落地大风扇,就连水牛和顽皮的孩子们都在水里面泡着,她还一个人在地里锄草。不明白好不容易晚上回来了,却很晚才开灯,她特意换了最小瓦数的灯泡,一灯如豆。永远只开她所在的那一方空间的灯,她在厨房,客厅和房间绝对不会亮着灯。她在房间,就只有房间有点儿光亮。躺在床上就马上关灯。
记得以前有次小栀来玩的时候,还问她天黑了为什么还不开灯,她笑笑说,“看得见,开灯干什么,费电。”
小栀睁大了眼睛。
她随口说,“我们那个时候,没有电的,几十年了,都习惯了。我们那时候都在月光下面纺线呢。不信你问你婆。”
小栀转过头去看向郑桃杏。郑桃杏笑着,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是呀,那时候都是晚上纺线,在生产队扯秧栽秧割谷挖河塘里的淤泥……那时哪里来的电喽!”
就连他儿子张德高都想不明白。为了这个,李艳红没少同她争吵。
李艳红说:“你不要开口闭口你们那时候!现在不是你们那时候,现在时代变了!”“我就不喜欢屋子里黑漆漆的!一晚上开灯都要开几百次!我就要屋子里亮堂堂的!”
“我自己辛辛苦苦找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然我那么辛苦找钱干什么?!花个钱都要指手画脚的!真是烦!”
“现在天气这么热,我穿个短裙子就算齐到大腿根儿又怎么了?我又不是没穿衣服?我穿了裙子,裙子里面还有短裤的,你儿子都没说什么,你在那里啰嗦个什么劲儿?!你不怕热你喜欢把你自己包成粽子,你包你自己的,我又没说你!我就怕热,我就喜欢穿凉快点儿!”
“你没事儿留那么多钱干什么?那么辛苦地找钱,找来了结果吃又舍不得吃,穿又舍不得穿的,难道准备带到棺材里去吗?”
“你现在已经跟你小儿子分家了,是我和德高在养你!你给你幺儿幺女带孩子也就算了,还三不五时地把钱拿给他们,我要点儿钱用就没得,那你怎么不去跟你小儿子过?!”
“……”
“……”
“……”
不知为什么,这一个时刻,我的脑海里竟然尽是李艳红那尖锐到歇斯底里的声音,如炸雷一般不断轰隆隆地,让我有点儿手足无措。
我使劲儿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让李艳红的声音消失,自己放松下来。真是奇怪,难道之前对于李艳红的那些记忆,我只是一时弄丢了?
“儿大不由娘呀!”
我这才又重新听到陈婆的声音,此时,居然很有点儿飘渺的感觉,就好像她的声音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幽幽地。
看样子,我又错过了一段什么,没能听得到。
但我不敢问她,她此刻的一举一动都和平常大不相同。也许,她只是寂寞太久了,想我个人倾诉一下,毕竟她很年轻的时候,她丈夫便不在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她要强地撑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或许,我婆可以跟她说几句,但,因为我父亲的原因,各自的生活又不同,虽是彼此相邻,却也很难有机会敞开心扉说点什么。
但这些都不是我要关注的重点,我突然想起来,既然她此刻的意识有点模糊,我是不是可以问她点什么。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艰涩地问道:“你能……和我说说……我妈妈不?”
话出口之后,我才发现,或许是因为最近很少开口说话的缘故吧,我的声音颤抖而沙哑,显得异常陌生。
这个话题太过于禁忌而敏感,她一定不敢跟我说实话。
但我仍是情不自禁地带着万分期待的目光向她看过去,她那平常浑浊平和的眼睛在这一刻忽然光芒一盛,犀利无比,连这夜色都遮掩不住,我下意识地便避开了那样尖税的眼光。
等我反应过来,再看过去的时候,她依然是之前枯坐在藤椅里的姿势,一直没有动过,眼睛也一如之前是闭着的。我以为刚才的那一刹那只是我的幻觉。
但我很清楚的知道,刚才的那一刻,不是幻觉。
不是幻觉。
我在心里对自己强调。
难道,她并没有喝醉酒?我的手下意识地将歪在我与她之间的酒瓶悄悄地掂了掂,酒瓶明明快见底了。
就在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开囗了,于是,我了解到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关于我父亲江祖仁和母亲胡莲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