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河的左岸老头手中的鱼竿不知垂了多久,黄澄澄的河中偶尔泛起几朵白色的水花但更多的是不知沉积了多久的泥沙。每当有人在河边驻足时老头就会向他们大喊:“许家河流淌着百年上游村子居于密林之中,水源清澈河中鱼虾鲜美不可计数,这河好啊,两岸千口子人就指望着它呢。”每每至此老头的脸上总露出骄傲的笑,旁边人眼中几分轻蔑嘴角挂着一丝嘲讽而去,谁不知河的上游寸草不生黄沙满地,泥浆子的河中连根草都没有又怎能垂钓,老疯子尽讲些疯话。
堂哥总喜欢带着小光出去玩,可小光从心底是不愿意的,他不想做他们呼来唤去的小鬼可又无力跟这些年长他很多的哥哥们反抗。而且娘总是跟他说出去玩玩儿好别整天憋在家里。堂哥跟小光说带他去吃瓜,小光眼睛一亮,西瓜这种东西在农家来说虽是常见但主要是卖来换钱而不是让其解馋。堂哥说东边西瓜地他侦查了好几天,每到中午看瓜的老头会回家吃饭,他让他在那时动手,小光有几分犹豫,偷东西可是要挨打的。堂哥半拖半哄的将小光带到了地边,看瓜的棚子里果然是空无一人,堂哥说他给小光望风让小光快点动手,西瓜到手以后分他三分之一。
午后的阳光亮得有些刺眼,盛夏的闷热湿透了小光白色的衬衫,小光觉得自己的膝盖灼热酸痛,他已经跪了许久。当看瓜的老头拽着小光到他家的时候,堂哥早已经不知跑到了哪里。小光说他不是小偷瓜是堂哥让他拿的,爹给了他一巴掌,火辣辣的感觉布满了小光的左脸,小光低着头说是他馋了才去偷瓜的。那段时间,村子里的人总是会说徐家旺的儿子徐小光偷了瓜还扯瞎话结果被他爹罚着跪了整整一个下午。徐小光到堂哥家找婶婶告状,婶婶凶言厉语的告诉小光不要乱说,他家邦儿那天可是一早就回家吃午饭的。
邻居家的玲子姐喜欢村里教书的先生,这是小光偶然间发现的,那天傍晚,许家河岸边的林子里小光在抓金头将军大蟋蟀,玲子姐穿了一件碎花的凉衫和杨老师手挽手在河边散步,杨老师好像还在吟诗,什么“你的眼是天上的星给我以光明,你的发是河流一瀑入我心田……”小光听见杨老师对玲子姐说她好漂亮,他从心中爱慕着她,他希望她能陪伴他一生一世,生死之间。小光看见了玲子姐羞红了脸站在原地手揉捏着自己的衣角,小光还看见杨老师的嘴唇吻了上去手也伸进了玲子姐的衣服中,两人痴缠似火陶醉迷离。后来怎样小光不知道,当他挂着笑满头大汗跑回家的时候娘在做饭,娘问他这么风风火火的怎么回事,他回了一声说好事要来了。
好事果然来了,那天鸣锣起乐鞭炮炸碎的硝烟在空气中久久弥漫,邻居家的玲子姐要出嫁了,对象是三坝村的张家,听说张家种植果园家底颇为丰厚光是彩礼就拿了1万多块。玲子姐坐上花轿的时候小光忍不住喊了一声:“你爹娘这是看中了他家的钱,你不会幸福的。”玲子姐的爹娘脸色一变冲着光子嚷嚷:“你懂什么,以为读了几年书就懂得多了,我们这是为了女儿将来能过上好日子!”,小光跑到学校的时候杨老师正在品茶,青烟袅袅香气萦绕,杨老师眯缝着双眼哼着着轻松的小调。
“杨老师,玲子姐今天嫁人!”
“我知道啊。你不是她们家的邻居吗,怎么跑学校来了?”
“杨老师,你怎么不着急啊,你不是说你喜欢玲子姐吗?”
“你瞎说什么?”杨老师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扣在桌子上,油头粉面的脸上挂着难掩的恐慌与怒气。
“那天我看到了,你给玲子姐念诗说要陪她一生一世,你还亲了她……”
啪——响亮的耳光在屋子中回荡,杨老师铁青着脸对小光说如果以后再听他说这些不沾边的疯话他就打烂他的嘴,“滚,你这个小疯子”,小光在杨老师的怒吼中走了出去,夕阳黄昏大地之上他孤单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许家村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伐树换钱,从东边到西边,原本青绿色的林子变作光秃秃的一片。村子里开始有了收音机电视机,每至夜晚犬吠与嘈杂就在错落的墙壁上回荡,床上躺着的光子久久不能睡去,他想起了以前的夜晚有蝈蝈独奏夜莺和鸣,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光泽站在路边跟他们说资源的过度消耗,必将导致生活未知的风险,他们不应该为眼前的利益而去屠戮这已不知养育了他们多久的山林,他们哄然大笑说他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跟他们谈什麽未来简直不自量力,摩托车在轰鸣声中卷起一片尘,光子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捂着鼻子咳嗽,贪婪依在继续伐木仍未停止,只是村子里有那么一个傻傻的身影来回游荡说着惹人发笑的疯言疯语。
许光六十三岁的那年有商人跟村中商谈说要购买此地开发,他们给出的条件很丰厚,现金还有现代化的楼房,他们生活的新地方将是高楼耸立车流不息,那里不再是乏味而又重复的生活。许光跟很多人说再好的生活也比不上这生他们养他们的故乡,他说,故土难舍乡情难离,可事实上是小一辈的孩子们说他老顽固,不懂得与时俱进,尽显迂腐,土地变作了金钱,存留了不知多久的许家村消失不见,有的只是下游河旁的新区家园。他们说这里的房子不如故乡的宽敞,窗户太小透不进太多的阳光。他们说不能再养鸡养鸭买来的蔬菜中满是农药的味道,他们说门窗紧闭终日惶惶不安,空荡的楼道里再也没有当年的家长里短邻里乡情。他们想起了那里,但人会在许光摇头感叹的时候讥讽一句这老头又在念叨什么疯话。
河的岸边风有些冷冽,河水带着从上游冲刷下来的泥沙驻足在这里每,天老光都会把鱼线甩至河中静待上钩的大鱼,他更喜欢和驻足的人说当年的山青水秀果美瓜甜,然而听的人只会轻轻一笑淡漠看着混浊的水中死寂的鱼线。
夕阳渐落,血红色的光芒照亮了老光脸上的每一道皱纹,这像是一幅凄惨的画,画中一条河一位老人都已是迟迟暮年,画的卷轴上还会刻着几句疯语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