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北京拆广告牌的行动刷爆了屏。很多人说手机导航汽车导航没有用了,把自己导到了一个地方后,这什么楼什么厦还是找不到;更有人说出门一趟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因为他是根据各种建筑物的名称来认路的,以前建筑物上有高高大大的招牌,很容易识别,现在一拆除就傻眼了。
这一波清理广告牌匾是根据最近公布的《北京市牌匾标识设置管理规范》和《建筑物广告牌匾清理后重新设置工作导则》来进行的,有个非常漂亮的名字叫“亮出城乡天际线”。行动的目标是为了打造“空间协调、视觉清朗、规范有序、整洁优美、品质高端”的城市公共空间环境,清理建筑物顶部广告牌匾和其它乱象,维护空间安全,恢复建筑规划原貌。“视觉清朗、规范有序、整洁优美”这三个词突出了这项行政措施的内驱力:审美需求。
类似的行政管理措施其实很普遍。从在2012年开始,江西省某些市县根据省委省政府建设新农村的有关要求,在高速公路两侧一定范围内的居民房进行屋面的墙面改造,这一被称为“房相改造”的项目工程要求做到“五个统一”——旧房统一‘平改坡’(波纹瓦)、立面统一粉刷(外墙漆)、统一色彩(墙体立面为白色、坡顶以村落为单位统一色彩,为红色、蓝色等)、木质门窗统一刷新、附属建筑物统一改造(砂浆打底、立面刷白)。这一项目工程的目标是建设和谐秀美乡村,这些行政措施的内驱力同样是:审美需求。
以审美为需求而采取的行政性强制措施在最近几年越来越多了,力度越来越大,范围越来越广。再联系到各地以旅游开发为出发点,对景区内建筑物、广告标识牌匾等进行规范化要求,统一布置的各种举措,景区管理委员会通常也是以行政力量来强制执行,贯彻落实。还有某些地区的旧城改造,以行政力量大拆大建。无不贯穿着这种行政措施的内驱力:审美需求。
以上所说行政措施的审美需求最核心的表现就是:规范美、整齐美。
规范美整齐美作为审美需要求本是大众所接受的,但其内在核心价值不是为了追求大同,而是为了突出个性!军人统一着装,要求队形队列整齐划一,目的是为了让军人与其他的人民群体区分开来。企业设计同一LOGO,统一色彩、文字式样、形象标识,员工服装等都属于规范美、整齐美的要求和体现,其目的也是为了将自身企业与其他的企业区分开来。一个行业、一个系统或一家标准化企业以规范美整齐美的要求自身,目的是以极致要求提升自我素质,树立良好的品牌形象。这种规范美整齐美所追求的,并不是大同,而是个性化,是为了突出自身的特点,为了便于辨识!
在G20杭州峰会欢迎晚宴上, 244名服务员步调一致,井然有序,如行云流水。浙江西子宾馆餐厅经理颜颖华道出了其中的奥秘——“在服务训练中,我们建立起严格的标准,每天夹纸牌练站姿、咬筷子练微笑、搬砖头练托盘,直到每个人都可以保持站姿两小时纹丝不动,4秒钟倒水7分满丝毫不差,手托6公斤重托盘从容不迫。”
行政管理机关这种扩大化绝对化的审美需求凸显我们行政管理思维存在这样几个特点。
一,行政管理思维中的大同意识。规范美整齐美应运于行政管理可追溯到 《墨子·尚同下》中:故曰治天下之国,若治一家;使天下之民,若使一夫。意思是:治理天下之国,如治一家,指挥全天下的老百姓,如指挥使一人。2000多年来,大同社会一直是我们最高的追求。我们很多政治家对大同社会的追求不满足于作为理想,而是要把她变为行动和措施,希望以雷利风行的方式打造出一个大同世界。就像园林工人对待花草树木一样,强制造型,大力修剪。
二,行政管理思维中的威权主义。威权主义者没有服务意识,只有领导决心。威权主义者总是希望在自己所能触及的范围内进行统一指挥,希望在自己所管辖范围里面的人和物都服服帖帖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三,行政管理思维中的去多样化。在一元化的政治体系中,不管是政治还是文化等方面都会逐渐的走向一元化。而多样性是竞争体制,自然会对一元化的指导思想产生冲击,这正是威权主义者所不允的。
规范美整齐美的审美需求应用在行政管理上不是不可以的,但首先应限于对自身的要求,而不能随意扩大到对服务对象或客户群体的要求。行政管理机关从实质上说只应是一个服务机构,用规范美整齐美的审美需求来提升自身的素质和服务水平,这一定会改变目前公众对行政管理机关评价不高的现状,大大提高政府机关的公信力。但是,行政管理机关不能将这种审美需求扩大化绝对化,尤其在没有广泛征求百姓意见的时候。北京市这次大范围拆除广告牌匾行动引起众怒,就是盲目扩大化、措施绝对化的严重错误引起的。行政管理机关这种扩大化绝对化的审美需求的危害是显而易见的。
过度规范美整齐美的系统必然缺少包容,直接阻碍思想文化的创新,也会影响经济和科技的创新。而缺少创新的社会必然缺少活力和发展的动力。
过度规范美整齐美的系统必然是一种高运营成本的系统。为了维护这种系统的规范美整齐美,需要经常性的资金投入,系统内的所有成员都将处于一种负荷较高的状态,所以也是一种不稳定的系统。
昨天网上看到了最新进展,说这项行动已经暂时停止了。网友的照片上,“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的招牌,前面三个字拆除了,变成了“学人民医院”。照片里没有拆除招牌的机械和人员,估计这暂时停止一说是真的了拆了一半的”北京大学人民医院”招牌的命运会如何?我无法预知结局。但衷心希望北京市的行政管理系统能够放下“北京大”的架子,留下“学人民”的态度,这才是最好的出路,也是人民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