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2日，早上第四节课，三年级的同学们做完了课堂活动，开始动笔写学习日志。我突然发现有一个孩子把自己刚刚完成的练习单揉成了团捏在手里，根据以往的经验，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会等下课后随手把纸团扔到垃圾筒里，于是便上前询问……
(一)
本堂课是《图纸上编程》，我设计的练习单一面是课堂活动，另一面是自由创作，孩子们做得很认真，所以都很爱护这张单子。我还在练习单上打了孔，方便让孩子们装在专用的编程日志文件夹里保存。
可是，为什么这个孩子要把自己做好的练习单揉掉呢？刚才我还看见他写了不少呢……
我走到孩子面前低下身来，指了指他的拳头：“我看到你把练习单揉了，你是准备扔掉吗？”
孩子捏着纸团，低着头不吭声。他坐得很靠前，我于是坐到他的后面，从他肩膀上伸过头去，对他说：“老师在跟你说话，请你看着我，好吗？”
孩子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去了。
我继续问他：“老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很好奇，你写了这么多，为什么不好好保管它，而要扔掉呢？”
孩子依然不说话。
我看了一眼他桌面上的文件夹，那不是我给学生发的编程专用打孔文件夹，而是一个带夹子的画板，上面只夹着一张空白的日志纸，是在这节课上刚刚拿的。
（二）
每节编程课的最后十分钟，我都会安排孩子们写一篇学习日志，记录今天的课程内容和自己的收获。为了保存好学习日志，我在开学时为每个孩子准备了一个纸质的打孔文件夹，要求每次必须带来上课。
我问：“你编程课的夹子呢？是丢了吗？”
孩子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
我又问：“什么时候丢的？”
孩子用非常微弱、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开学……”
我于是说：“现在已经开学两个多月了，现在你的夹子上一份写好的日志都没有，那这段时间的编程课日志你是都丢了吗？”
孩子没有再出声。但我知道一般经常不带夹子、或者不带编程专用的夹子的孩子，一般是不会好好写日志的，即便是写了也很可能是出了门就随手扔到垃圾筒里。
我再问：“丢了这么多日志，我真替你难过。但是你不能就这样放弃吧，我们还有很多节编程课呢，如果每周的日志你都丢掉，那到头来不是什么都没留下来，多可惜呀！”
没有回应。
（三）
每节课开始前，我都会拦住那些没有带夹子的学生，询问他们为什么不带夹字，并在上课记录单上登记。如果有学生说夹子丢了，或者发现已经连续多次没有带，就会通过班主任联系家长补购。
我问：“如果你之前告诉过老师夹子丢了，老师应该会让你通知家长再买一个的，你有告诉过爸爸妈妈吗？”
还是没有回应。我想起之前几个学生夹子丢了之后，好几周都买不来的各种情况。于是开始一个个原因地进行试探。
我说：“是你跟爸爸妈妈说了，但是他们不给你买，或者忘了买吗？文具店就有卖的，也不一定要买一样的，只要能保存我们的日志，普通的夹子就可以了呀。”
依然没有回应。我又想起有的住校生家在外地，可能几周都不回家，会不会是这个原因呢？
我问：“你每天放学之后回家吗？”
终于，孩子点了点头。
我仿佛在绝境中看到了一线光芒：只要有回应，对话就能开展下去了。我接着说：“那这样吧，你今天先用这个夹子保存好日志，晚上回家跟爸爸妈妈说一下，让他给你买一个，好吗？”
孩子摇了摇头，这会是为什么呢？
（四）
我追问道：“是不是怕爸爸妈妈怪你骂你，所以不敢说呢？”
孩子再次点了点头。
我瞬间就理解了他的想法和一系列的做法：
夹子找不到了，给爸爸妈妈说害怕被批评甚至处罚，又不想被老师批评所以拿了其他课的夹子，但最终日志还是没地方放，所以慢慢都丢了，丢着丢着就习惯了，开始不心疼自己的日志了……
于是我提出了解决方案：“那这样，老师这里还有多余的夹子，我先给你一个。你不敢跟爸爸妈妈说的话，我让你们班主任转告一下，保证不会怪你的，咱们班丢夹子的同学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这样可以吗？”
孩子继续摇头。这爸爸妈妈是得多凶呀，连个三块五毛钱的夹子丢了，都不敢告诉一声？
我顿时心软了，对他说“行了，老师也不难为你。我送你一个夹子吧，但是你要保证好好保护它，不要再丢了。另外我希望你把揉成团的练习单展平，收到你的夹子里，这可是你的作品呀。好吗？”
孩子听完，头一下子就抬起来了，看着我的眼睛说：“好！”
我从柜子里拿了一个新的夹子，突然想起还不知道他是谁，于是问了他的名字，在夹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上他的名字，以及今天的日期，折好交到他的手上，看着他把练习单努力地展平，夹到崭新的日志夹里，然后飞快地写起学习日志来。
这时候下课铃响了，我对他说：“先回去吧，别忘了把今天这件事记下来。”
孩子抱着日志夹蹦蹦跳跳地走了，而我则陷入了沉思。
（五）
在运城国际学校执教两年来，我遇到过许多令人头疼的学生，大致上可以分两类：
一类是因为各种原因导致发育迟缓的孩子（比如：茁、萌、诚……），他们往往在所有科目上都落后于其他同学，编程课当然也不例外。
对这些孩子我的理解是，他们需要的是更多的练习时间，需要老师给予更多的鼓励、提供更多的帮助。
甚至有的班主任对我说，家长已经打过招呼了，对这孩子不要有学习成绩上的要求。不过我知道如果前面的学习进度不补上话，越到后面会越来越崩溃，最终一定会产生厌学情绪。
一个学生在我的课上无所事事浪费生命？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幸好编程课每周只有一节，因此每天的大课间我都会让他们来补课。虽然他们经常是各课老师争抢的补课对象，不过在我每天持续不懈的邀请下，一周还是能来上一两次。
当人不多的时候，我就会坐在他们身边，一步一步地提问引导，给他们加油打气。每次他们追平了进度，在补课名单上划掉名字时，我都打心底为他们高兴，甚至比他们自己还要开心。
南明教育人经常说一句话：相信种子，相信岁月。我知道只要我付出真诚，他们就会回报我以努力，剩下的就只有时间的问题了。
另一类则是虽然很聪明，但随意迟到、视课堂秩序如无物，经常不带日志夹、应付甚至干脆不写日志的孩子（比如：抗、中、维……）。他们在课上各种闹腾、无纪律、嘻皮笑脸，是让各科老师最头疼的学生。
无视、眼神杀、质问、罚站、扣上机时间、留堂……我试过不知道多少种方法。然而直到2018年的暑假为止，我对这些熊孩子依然束手无策。
（六）
2018年暑假期间，我有幸读到了李崇建《萨提尔的对话练习》这本书。接触到冰山沟通理论之后，我才突然间豁然开朗：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熊孩子，只有需要被理解的孩子，以及需要得到帮助的孩子。
那些外表叛逆强硬的孩子，可能拥有很脆弱的内心，所以需要强硬的外表来保护自己。如果仅针对其问题行为本身，用批评和指责的方式，很可能进一步催化他的叛逆行为。我们真正要做的是先去理解他的感受和情绪，然后再搞明白他的出发点和动机，这就需要 进行真诚地、平等的、带着善意的好奇、充满关心和理解的对话。
于是开学后，遇到在课上出现问题行为的学生，我就会在其他同学开始进行活动时，坐到他旁边，运用冰山沟通法来跟他进行一个简短的对话。如果当时的条件不允许，我也会在食堂吃午饭时找到他，进行对话。
大部分学生认识到我真的是抱着好奇心来试图了解他时，往往会告诉我他的真实想法。当然也有一小部分学生会选择沉默不言，或者顾左右而言他，那么我就会选择各种可能性对他进行试探，实在不行就下次再来。
慢慢地，淳开始不迟到，上课也带夹子了；翔上课很少和同学聊天了；江买了一个很酷的夹子，再也不拿日志折飞机了；酷爱画画的屹被我特批可以不写字只画画了……
今天这张被揉成团又展平的练习单，这个低下头去又抬起来的孩子，给予了我莫大的鼓舞和自信，让我愈发坚信对话的力量。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要把这些熊孩子们一个个都拿下。
恩，就这么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