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轻时大概是一名剑客,我并不确信这一点。只是在木床上每次梦回时,手指总不自觉的捏动两下。
我不确信自己是不是剑客,但我会剑。我有一柄剑,木制剑柄,大概用的太久,早已有些开裂,每逢雨天时,握在手中时,总有些黏感。剑身到是雪亮,大概是一剑光寒的那种形容。
我会剑,但我基本不用剑,我想不出把剑握在手中的理由,也没有场合让我动剑。没事的时候,我会待在木屋里,或者蹲在外面河边看夕阳,或者在门前的渡口划船去芦苇荡。
我的木屋就在河边,很久前建在这里,很久前就在这里安置自己。我喜欢安静的氛围,安静让我沉迷,并使我忘却孤单。安静时,低头闭眼,其实就会发现,声音很大,夕阳沉映河面的时候,总会有风吹过芦苇荡,沙沙沙,沙沙沙。当只有自己时,声音就是最大的乐趣。
我总是会眯起眼看夕阳落山,一点点一点点的挪移,等到只剩半个在河面时,我就会撑船去芦苇荡。我记得小时候亲戚家有小块池塘,池塘西北角是一片芦苇,夏天会放些鱼苗,我常拿竹竿做鱼竿去钓。仔细小心的拨开芦苇叶,用薄薄的网捞。我搬来这里后,从没钓过鱼,我只是穿过芦苇荡,沿着同昨天一样的线,大概很久前我就找到这条线了,我总是沿着它走,穿过芦苇,穿过河面。等到太阳在河面消失不见,只剩下残黄的波浪剪角,我就回到渡口。
我总觉得所处位置奇怪,仿佛只有夕阳和夜晚。我分不清白天,在我视力可及时,就是惨黄一片。金色的河面,金色的夕阳,金色的芦苇,我所能看到的就只有这些颜色。
阿碧什么时候来的,我不清楚,我记得她穿一件红色长裙,留几许短发绕过耳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红色。我不记得阿碧是怎么来的,好像是我从很远的地方将她带来,又好像是她自己不知何时独自走来。阿碧来了后就成了我屋里的女客,一直穿着红色长裙,不常搭话。每次清晨就到渡口边静坐,我从屋里醒来,一打眼就能看到。渡口上的木桥像条长廊通到河边,两边是稀疏的芦苇,我抬头可以看到金黄的河水在散发波纹。阿碧就坐在那里。
很久以来,我只记得阿碧的背影,漫天的金黄就只有渡口边有抹红色。我喜欢看她的侧面,风吹过芦苇旁会扬起她的发丝,轻抚耳垂,轻抚面颊,在风里伸展。后来,我去芦苇荡的次数就少了,夜晚也总早睡,早睡的时候可以听见风声和水声。
每到秋天的时候,我更加分不清颜色,因为金黄的芦苇仍是金黄的芦苇。我常常在秋天拿剑,天寒露重,秋风渐起,当把袍袖吹的鼓胀时,我就会拿剑去撑船,我很少会漫无目的,不设路线的行走,这时就会。
每到秋天,我的手常抖,我总以为是天气,但好像不是,我唯一的安慰就是提剑的时候。我会抽出剑,呆呆的看剑身,从剑柄闪起的白光沿着剑身一直到头。每次我看几个来回,当剑气离开剑身,冲天而起时,我会手腕倒转,斜插入鞘,然后,回家。
我时常有些不好的想法,我不知晓阿碧的来历,也忘却了自己的来历,我同样也不知道在这漫野无人烟的边界定居的意图。每到秋天,这些想法就会涌到我脑子里,使我变得格外警惕。
我总在太阳落山之际回家,阿碧在屋里轻柔的忙着,夕阳将她的裙子拉到地上形成一片阴影。
我觉得很安逸,因为我有两种颜色。
他从梁上跳下来的时候,我在屋里正打算放剑,头顶一声破空锐响传来,我硬生生低头闪过,在屋梁上的脚有下坠的踏声时,我的剑已经出鞘,在破空声将近未近耳边时,我把剑身沿着额顶划出。接着就有斧器一类砸入地面的破物声,等我抽剑转身,地上多了一滩血和齐膝而断的残肢。
他大概什么样呢?浓密的胡子,抑郁悲愤的眼神不瞬地看着我。右手握着砸入地面的板斧,左手在胸前摸索出一柄短刀,在我呆呆地看着他时,顺势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大哥你怎么就想一直在这里呢啊”这是他临走时最后一句。
其实我并不认识他,很多事情我已经忘了,年轻时我是不是有一把剑在手中一直握着,以至于握裂了剑柄,我并没有印象。我记得时,我就已经在芦苇荡里撑船了,等着夕阳落山时回家。
我不知什么时候睡去,第二天醒来时,什么痕迹都没有,就好像芦苇荡之前的时间。
我踱到门口,朝渡口看去,阿碧在渡口边静坐,漫天的金黄下,红色的衣角被风鼓起。我转身回屋,希望今天早饭的味道不要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