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鹿潇雨担心打草惊蛇
宛倩如故意敲山震虎
几番倒车折腾，我和明敏赶到县城已是晚上11点了。
“晚上到我家去睡吧！”明敏两手不停搓拍着冻僵的大腿，“这天忒冷了，大晚上的你也没有好的去处。”
“我原打算去大舅家。”我也冻得直打哆嗦。
“那你跟他们说了吗？”
“还没呢，就是担心太晚，不便打扰他们。”
“既然这样，那岂不正好？你又何必显得疑虑重重！”
“这不是新女婿第一次上门，紧张吗？”我腆着脸调侃道。
“贫嘴！臭不要脸！谁同意嫁给你了？”明敏娇嗔呵斥，但却盖不住脸上的喜色。
“你爸妈在家吗？”我又故意逗她。
“你问这做什么？”
“如果他们不在家，我们就可以——”
“你这个臭流氓，滚！”明敏不等我说完，便扬起手臂，向我轻轻掴来。
“我要滚了，谁送你回家，天这么黑，你不怕？再说，这么多行李。”我指着一大堆行李说。
“你给我老实点！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让我爸来接我们。”明敏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指着我说。
车站附近到处都是住宿的小旅馆，闪烁着红色灯影的“住宿”字样，我突然心存幻想，按住手机，试探着说：“都这么晚了，叔叔阿姨恐怕已经早就睡了，要不，咱们就在这休息会儿，明早再送你回？”
“这里太不安全了，都到家门口了，给她们一个惊喜，你跟我一起回，不打紧的。”也不知道明敏是不是早已洞察了我的心思，所以佯装糊涂来应付我。
我还想说些什么，明敏已经拨通了电话，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掩住我的嘴唇。
我心里很一阵小失落，也只得听明敏安排了。
“你回来怎么不提前给我和你爸打个电话？”宛倩如在电话里大声说，惊喜而又担忧。
“我和鹿潇雨一起回来的，你和爸就不用担心啦，我们已经到了车站，可是这会打不到车。”
“你爸马上来接你，待在车站门口别动，哪里都别去，听见没？”宛倩如挂断了电话。
寒冬腊月，深夜的街头更加寒冷，大街上看不见几个稀疏的行人，萤色的灯光笼罩在水泥电线杆顶头，远望过去，形成一道道圆晕，向四周散射开去。地上的水潭，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疙瘩，路面坑洼不平，在临街店面的角落里，蜷缩着几个流浪者，黑乎乎的一团，一动也不动。
明敏冻得直哆嗦，打了好几个喷嚏，我借机将明敏拥在怀里。
“不行，这车站大门口也太显眼了，我爸开车望见了就麻烦了，说不定我妈也来呢，那咱就死定了。”明敏突然从我怀里挣脱。
两束刺眼的灯光从左前方拐弯处射了过来，一辆黑色的普桑慢慢停在我们面前，一个高大的身影迅速从驾驶室闪了出来。
“爸——”明敏就飞扑了过去，居然快哭出声了。
来人正是黄涉，他紧紧抱住明敏，“宝贝女儿回来啰，快上车，快上车——太冷了。”
见到黄涉，我突然有种被抓赃的感觉，仿佛小偷一般直觉得内心惶惶。
“鹿潇雨。”明敏伸手招呼我。
我赶紧上前向黄涉打招呼，“叔叔好!”便麻利地将行李搬到后备箱。
“走，小雨，上车。”黄涉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赞许的神色。
车犹如一条猎犬，在忽明忽暗的深巷中几经周折，终于停在了明敏家那栋非常显眼的别墅门口。
进得大院，大厅灯火通明，宛倩如急忙过来招呼我和明敏，“小雨，多谢你送敏敏回来，来——饿坏了吧，赶紧吃饭去，我刚刚下好了面条。”
这么短的时间，宛倩如已然在厨房下了鸡蛋面，大大的两碗，两个荷包蛋，上面漂浮着青绿色的葱花，香喷喷的，还有几个小菜。
“妈，想死您了，吖，还有我最爱吃的荷包蛋！”明敏刚放下背包顾不得洗手，便拿起筷子。
“先洗手，瞧这孩子。”宛倩如连哄带拉把明敏逼进卫生间，强迫她洗手，“小雨，你也洗手去，再饿也得洗完手再吃。”
宛倩如和黄涉的这番热情，反而令我坐立难安，做贼心虚的感觉越发厚重了。
“谢谢叔叔阿姨。”我始终不敢直面他们的目光。
“哎，你看看孩子，瘦多了。”宛倩如坐在客厅，看着我俩狼吞虎咽的样子，对黄涉说。
“大学嘛，毕竟不比家里。”黄涉淡淡地回答。
我偷偷把碗里的荷包蛋夹给明敏，明敏则把面条夹我碗里。
“锅里还有面条呢，你们吃完再盛。”宛倩如发现后，似乎感觉到了点什么异常。
是啊，平时在食堂吃饭，相互给对方夹菜已成习惯了，居然条件反射地不分场合了。
“我觉得面条太咸了，小雨哥口味重——”
明敏这样的解释真让人无语，岂不是欲盖弥彰么？真是笨死了。真不敢想象如果黄涉和宛倩如知道我们在谈恋爱的反应，他们还会这么客气地对待我吗？
“小雨，一定要吃饱，再盛一碗。几个月不见，小雨倒是越长越俊了，身材还壮实了，明敏她爸，你说我说得是不是？”
“小雨这孩子，适应环境能力强，自不比你生的宝贝女儿娇气，自然是在学校吃得习惯、睡得习惯。”
“敏敏，听见没，你爸这哪里是在数落我，分明是数落你，正月什么时候开学？小雨，阿姨给你再盛一碗，男孩子，得壮实点，以后也容易找对象。”
“阿姨，我已经吃得很饱了。我还小，不想那么早谈对象。”我赶紧把碗端进厨房，琢磨着宛倩如话中有话，便兵来将挡。
“对，阿姨支持你们，学业不成就谈恋爱，那是绝不容许的。”宛倩如拉高了嗓门，仿佛要让全世界都听到。
我敏锐地察觉到明敏细微的举动——她的手在那一刹那间轻轻颤抖了几下，“我也吃饱了。”
碗里的面条还剩些没吃完，明敏便把碗往桌上一放，找黄涉聊天去了。
父女俩久未谋面，聊天兴致盎然，黄明敏把这半年的事情一股脑的毫无逻辑地讲述给黄涉听，学校环境风光，姑姑黄蕙，表姐白恋秋，学生会，文艺汇演，团支部书记，室友八卦趣闻……，就是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关于我们的一切话题。
黄涉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抚摸着明敏的头发，露出关爱的笑容，而宛倩如此时正忙碌着在厨房收拾卫生。
黄明敏叽叽喳喳终于讲得差不多了。
黄涉问：“你姑姑身体怎么样？”
“姑姑身体好着呢，哦，对了，爸妈，怎么从没听你们提过姑姑家还有个小表弟呢？”明敏突然想起了白亮。
“哦，你那时候还小，怕一些场合透露了话风，给你姑父找来麻烦，所以就没让你知道。”黄涉爽朗地笑道。
“你和妈妈怎么不给我也生养一个小弟弟呢？小表弟好可爱哦，真羡慕表姐！”明敏不无遗憾地说。
“你要有个个小弟弟，还能有现在这样舒服的日子？”宛倩如洗完碗从厨房走了出来，如此回答明敏。
“我以后可管不了这么多，一定要至少生两个孩子。”黄明敏说出令我们三个人都大吃一惊的话。
黄涉夫妇表情神同步，两人相互注视了好几秒，宛倩如才不无忧虑地问明敏：“敏敏，你不会在大学就谈恋爱了吧！小雨，你知道吗？告诉阿姨。”
“你才18岁，正是学习的大好年龄，感情的事情呢，我和你妈也不是反对，但是如果谈恋爱一定要跟我和妈妈说，知道吗？”黄涉补充说。
“我们也不常见的，因为不在一个系，没有一起上课的机会。我也没见过明敏和其他的男生在一起。”
我可是老老实实回答了宛倩如的问话，没有说明敏谈，也没有说明敏没谈，而故意以“不常见”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以没见过明敏和其他的男生在一起的“其他”来剥离明敏和我在一起的事实，这样子回答，应该不算欺骗未来的丈母娘，而且也不会给明敏留下我会撒谎的口实。
“那就好，那就好。”宛倩如不动神色地说。
我的心都快要提到嗓子口了，手心都冒出了一层汗，接下来要看明敏如何应对了。
明敏撒娇道：“瞧您俩说的，我就是有感而发嘛，怎么就开始怀疑我谈恋爱了呢？”
“敏敏，女孩子不比男孩子，有句古话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恋爱嫁人可是女孩子的第二次投胎，你可不准在大学随便找个人谈恋爱，否则到时候别怪我和你爸对你不客气！听见没？”宛倩如严厉地说。
明敏从小生活在农村，黄涉对女儿很有点溺爱，几乎没怎么动手打过明敏，但是宛倩如却并没有那么不讲原则，遇到明敏犯了原则性错误，可没少狠狠惩罚她，所以明敏从骨子里对她妈还是有些怯惧的。
“妈，瞧您说的！什么叫做随表找个人？在你眼里女儿就是那样的人吗？”到底是已经长大了，黄明敏敢于表达自己的不满了。
宛倩如“嚯”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语气更严厉了：“不能随便，就是要起码找个门当户对、家里经济条件好、人品可靠的，你不要以为已经是大学生，就自认为什么都懂，告诉你像你这样单纯的女孩最容易上当受骗！”
黄明敏咕嘟着小嘴，干巴干巴地眨动着眼睛，委屈得一塌糊涂，却再也不敢说话。
“敏敏，你要听你妈的，我们是过来人，走过的路比你走过的桥都要多，今天小雨在家里，我们没有将他当外人，所以你妈才跟你发火，这都是为你好——小雨，还有你，你阿姨的话你也要记住了，大学里一定要以学业为重，要有真才实学，毕业后才能找到好的工作，听见了吗？”
黄涉居中回旋，见我坐在那里非常不自在，顺便带着把我也教育引导一番。
“谢谢叔叔——阿姨，我明白！”
我已经惶恐不安到极点，宛倩如的择婿标准我算是摸到底牌了，细思差距甚远哪。
“知道了，妈妈。”明敏看着宛倩如生气的样子，低声认错，完了还不忘给我使眼色。
明敏给的眼色我是看见了，可是我并没有领会清楚，明敏见我无动于衷，用手悄悄指了指门外。
哦，原来是示意我回家。可是这么晚，除了去大舅家我还能去哪里呢？
明敏佯装低着头，偷偷向我撇嘴。
“叔叔、阿姨，你们也别生气了，明敏从小鬼怪精灵，料定是不会吃亏选错人的；再说了，再说了，大学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虽不比中学管得严，但还是有许多规矩纪律的，何况明敏还是学生会乃至全校的标兵，哪里能随便瞧得上别——别的男生。”
“人怕出名猪怕壮，要真是如此，那更加危险！”宛倩如冷笑一声。
“这——”我惊出一身冷汗，实在无话可说，“叔叔，阿姨，时间也不早了，明敏我已经给你们安全送到了，这会我就先去我舅舅家了。”
“哎，你这傻孩子！这么晚、天又这么冷，你能回舅舅家就不兴在叔叔阿姨家住一宿？阿姨和你爸妈从小一起长大，你和明敏打小也一起玩耍，阿姨可是把你当自己的孩子，刚才可不是对你发脾气！”宛倩如将我拉住，好言相说。
“我和大舅早都说好了。”我不得已撒了谎。
“别犯傻了，外面又冷又黑，哪里有车？你阿姨都已经给你把床铺好了，二楼客房，电热毯已经插好了。”黄涉指着二楼说。
“鹿潇雨，你就在我家将就一晚吧，难不成你想让我爸这么晚开车送你去？”黄敏明故意跟我装生疏。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不会傻到还要坚持一个编造的借口，“谢谢叔叔阿姨。”
黄涉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时针都快逼近1点了：“你们先去冲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我和你阿姨明天还要上班，先回房休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