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他们走后,胡瞎子也没收拾桌子,就在板凳上,低着头抽了一会烟。脑子里想着刚刚跟村长说的话,心里确实过意不去。这些年也多亏了翠兰,照顾他和摊在床上的娘。一个瞎子,一个摊子,说起来容易,可要是坚持十几年,并不是嘴上说的那么容易。胡瞎子叹了口气,从堂屋走出来,摸索着在门口关了灯,进了房里。房间里也没开灯,当然,对于一个瞎子来说,开不开灯,结果都是一样的。胡瞎子在黑暗中听到翠兰的呼吸声,平稳有序,显然是靠在椅子上已经睡着了。
胡瞎子把被子掀开,把翠兰抱到床上,帮她把外衣脱了,鞋袜也脱下来,扔到地上。胡瞎子在做这些的时候,翠兰一直没醒,不过嘴里嘟囔个不停,可胡瞎子一句也没听清。随后,胡瞎子去厨房打了点热水,给翠兰擦了把脸和脚,然后自己也擦了一下,随后在翠兰旁边躺下了。
翠兰的酒意半夜就醒了,其实本就没有醉的多厉害,只不过是借着酒劲发了点牢骚而已。她侧耳听着睡在床外边的胡瞎子,正鼾声如雷,睡得比死猪还沉。翠兰自己却没了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听到鸡窝里的花公鸡叫了头遍,就一咕噜爬了起来。
这时候,天还没亮,屋里乌七八黑的,啥也看不见。翠兰没开灯,摸索着跨过胡瞎子,坐到床边穿衣服。
穿上衣服,翠兰也不知道干什么,就觉得嘴巴有点干,想找点水喝,于是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海碗开水。开水是头天早上烧的,装在暖水瓶里。暖水瓶还是当年翠兰嫁过来的时候,她娘给的陪嫁,铁皮红双喜的壳子,如今底座因为常年沾水,已经露出了锈迹,颜色也已经暗淡无光,有一小块地方,甚至都烂掉了。
更坏的是,暖水瓶都已经不怎么保温了。早上烧的水,到下午就凉透了。胡瞎子抱怨了多少回,总说下午就没热水泡茶喝了。翠兰跟他顶嘴,凉开水,也喝不死人。可他的道理是,喝茶不用热水,能叫喝茶吗?所以,胡瞎子几次要扔了它,可翠兰不舍得,总是抢回来放到原处,继续用着,一直到现在。
翠兰一口气将这碗凉透了的白开水灌进肚子里,感觉浑身的毛孔都散了,扩张开来,舒坦极了。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叫饥饿的猛兽,开始猛击翠兰的心肝脾肺肾,甚至连头发梢和脚趾头都不放过。
翠兰昨晚本来也没吃多少东西,又喝了几杯酒,闹了一回。如今,这一碗开水下去,把肚子里的饿鬼都给勾出来了。
翠兰浑身瘫软,感觉有点慌了神。她只好从碗柜里找了一点锅巴,放在嘴里狠狠的嚼起来。锅巴在翠兰的牙齿缝里嘎嘣嘎嘣的响着,那响声在这个夜凉如水的半夜,在这个万物沉睡的凌晨,发出了如猪拱食般美妙的韵律。翠兰觉得这一刻,美好极了。
为了保住这一刻的美好,不让它消失在黑暗里。翠兰吃完了一块锅巴,又吃了一块。直到把整个碗柜里的锅巴都吃完了,她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但至少,此刻她的肚子里终于有了一点货,能站住脚,心神也不慌了。
翠兰不再站着,摸索着坐到厨房灶口的板凳上,又喝了一海碗凉白开,把堵在嗓子眼的锅巴给顺了下去。直到此时,她才想起来,头天晚上吃饭的事情。我好像哭得很凶,也不知道行不行,应该能打动村长吧。即使打动不了村长,也至少能打动村长老婆吧。宅基地的事情,也许又多了两成把握。
我也是没办法。翠兰心里这样想着,要不是宅基地的事情太棘手,不然我也不会搞出这么一招。
不过,这一招也不是我想出来的,还不是那个死瞎子,不知道在哪里看了一个叫做什么苦肉计的东西,让我装可怜,跟村长和他老婆诉苦,还非让我喝酒。明知道我不能喝酒,要是喝多了乱说,岂不是坏了事。这个死瞎子,办事真不靠谱。
翠兰想着这些的时候,花公鸡已经叫了三遍,东边山头挨着天的角上泛起了一丝鱼肚白,不一会儿功夫,又变成了杜鹃红,紧接着整个东方都像锅灶里的火,烧成了一片。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翠兰起身出了厨房,往堂屋走去。昨天晚上的饭菜,还搁在桌子上,得把它们都端到碗柜里,酒盅筷子和饭碗,也得趁早洗一洗了。
我是茶人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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