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微微一仄，带起的剑风扬起了一缕青丝。

“笨蛋。”薄唇轻启，冷冽之中隐隐含着无奈的宠溺，“练三个时辰的剑，不然没有晚饭了。”

“师兄！”潇云手执竹剑，望着潇砚的背影不满。

唉，又要练剑。潇云一边抱怨着，一边老老实实地拿起剑挥动起来。没办法，为了晚饭，还是练吧！师兄的话要十万分地重视，因为他、从未食言！自己撒娇卖萌软磨硬泡威逼利诱过无数次，反正目前为止，成功的几率仍保持在原点。

百无聊赖地练过一套基本剑法，本就心不在焉的潇云很快涣散了心神，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思绪从晴空游云到碧海金沙地飘忽，最终的落脚点竟是潇砚。潇云总觉得师兄对他的情感有些奇怪。平日冷冰冰的师兄从来不过问别人的事情，偏偏对他严加约束，而且师兄对他说话时语气也不是素日的僵硬冷冽，似乎萦绕着别样的情愫。手中竹剑越练越乱，最后直接毫无章法地挥来挥去。

“哎呀，罢罢罢！不练了！”潇云扔下竹剑，心烦意乱地挠了挠头，坐在了石凳上。和着混有竹叶清芬的暖风，潇云细细端详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的潇砚身影，渐渐陷入遐想。这座冰山要是笑一笑，该有多潇洒啊！哪位女子会嫁与他呢？不过他那样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哪家闺秀能入他法眼？该说那女子可怜还是幸福呢……

竹林间习习的微风，熏得人好不惬意。不多时，潇云就那样趴在石桌上沉入梦乡。

日头西斜，转眼近黄昏，打坐的潇砚心下奇怪，三个时辰已过大半，怎么以潇云的性子还不来缠着自己嚷嚷饿了呢？起身，轻拢发丝，掸理衣服，潇砚推门而去。脚尖轻触地面，轻功施展，衣带飘飞，须臾之间，竹林已至。

远远望着那个趴在石桌上熟睡的身影，潇砚哑然失笑。“笨蛋。”他轻声宠溺道，又顺手扯了一枝狗尾草，放轻脚步走去。

睡熟的潇云全然没有了平日里调皮好动的浮躁样子，安静平和得像一只乖巧小猫。散乱的青丝披覆在略显瘦削的肩上，长而浓密的睫毛偶尔微微颤动，小巧可爱的鼻子下不薄不厚的唇瓣透着诱人的淡粉，宽松白衣领口间隐约可见的一片白皙。

不知为何，潇砚只觉脉搏撞得极快，撞出了火花，燃起的火直烧到下腹。他急忙运气压去了那团火，缓缓呼出一口气，轻轻绕到潇云背后。

一手撑在石桌上，潇砚勾起唇，另一手捻着狗尾草拂过潇云的唇瓣和鼻尖。睡梦中的潇云察觉到痒，无意识地伸出左手揉鼻子，却抓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潇云全身狠狠一震，刹那间睡意全消，甩手把那东西丢了出去。当看清那团毛茸茸的狗尾草时，潇云才舒了口气，继而憋着嘴默默咒怨起来。

“醒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潇云的怨念，并且成功地让潇云再次受惊：“师兄！我、呃……”“笨蛋。”潇砚微不可见地挑了一下唇角，“练够时间了么？居然睡着了。”

“……”潇云直接低头认罪，嗫嚅着承接全部斥责。

潇砚好笑地看着潇云的狼狈模样，居然心软成一池春水，不忍再训话，只淡淡地道：“起来。”

“嗯？”反应素来慢半拍的潇云抬起头，来不及言语与动作，后背便直接贴上一片宽阔的温暖。“啊！师兄……”

潇砚对潇云的脸红心跳毫不理会，左手锁住潇云的腰，右手拾起了躺在地上的竹剑。“握住。”潇砚的气息尽数喷洒在潇云耳根处，惹得潇云的耳根也一片绯红。潇云愣愣地接过竹剑，下一刻，手掌便被潇砚的大手覆住。

“师兄……！”满面通红的潇云现在只想用冰凉的井水洗去脸上的温度，可是潇砚毫不留情地驳回了：“跟着我的步法。”

右脚后撤半步，左脚跟着并上，左手凌空划过半圈，持剑的右手同时划出个半圆并向前发力，“唰”地扫除一道剑风。“白云出岫。”冷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潇云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已经不匀了。这哪里是练剑啊！这分明是、是……是什么……唉，谁知道是什么。修行吗？培养感情吗？谈情说爱吗？呸呸呸，什么呀！

“凝神！”潇砚察觉到潇云的心神不定，严肃地喝道，直把想入非非的潇云吓了一跳：“呃！是！师兄。”可是这也不怪潇云，心上人在怀的潇砚也是费了好大气力才稳住心神的，被梦中人搂在胸怀的纯洁小云朵难以自持也就不奇怪了。

“有凤来仪。”“天绅倒悬。”“白虹贯日。”“苍松迎客。”“金雁横空。”“无边落木。”“青山隐隐。”“古柏森森。”“无双无对！”前九式冷冽平静的声音还未报出第十式，一句清脆明快的声音便抢先报出了第十式的名称。“抢什么？”潇砚眉宇微蹙，透出些许不快。“啊？师兄，对不起……”“好了。今天就练到这里吧。”潇砚打断潇云的道歉，不大情愿地放开潇云的手，“你去换套窄袖的衣服，我等你，一起吃。”

潇云正感怀背后骤然消失的温度，突然反应过来师兄在邀他共进晚餐，心中一喜，急急地应了一声：“哦！好！我这就去！”然后匆匆跑去，不经意间还被脚下的青石跘得一个踉跄，拿竹剑险险地撑了一下地面才躲过摔趴的命运。“笨蛋。”潇砚舒口气，缓缓笑骂。

只消片刻功夫，潇云便换好衣服轻快走来：“走吧师兄！”潇砚对上那双清明的眼睛，眸中流露出一抹难得的笑意，微微点头以示应允，两人并肩没入墨绿深处。

夕阳微照，青石板铺陈的幽径萦着铜色的金辉。高大的古树投下一片片浓墨，碎金般的夕阳熔成斑驳的星点。幽寂的深林间两人静默不语，一时间只听见啾啾鸟鸣嚖嚖蝉啭。

一定会发生什么……潇云忐忑不安地期待着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隐隐盼望那莫名的神秘。

蓦地，潇云的左手裹进了一片温暖，他惊异地抬头，对上一池深情流转的潭水。原来他也能这么深情……他深情起来好迷人……啊不行了我要陷进去了……潇云后撤半步，后背抵在了一人合抱的古树上。夕阳西下，在隐隐青山中隐没了一半，桔红的光辉打在两人左脸侧，勾勒出一道曲折的异彩。

“如果你没有抢说最后一式‘无双无对’这些话我原本是要在那时说的。”潇砚顿了顿，竟有些羞赧地垂下睫毛，“嗯，我不想你无双无对，我想、和你，我们一生一代一双人……？”

潇云耳中是潇砚生涩僵硬却无比认真的示爱，居然脑海一片空白，就那样望着潇砚的脸呆滞了半晌。不知是错觉还是夕阳光辉的映衬，潇砚的脸庞竟一片绯红。

潇砚等了好久没有听到答复，惶然抬眸间，看到了一盈几乎要落下的泪水。“云儿……”潇砚慌了。云儿是怎么了？是被我感动了，还是被我的突然给吓到了？哎呀都怪我，怎么这么急！要是云儿从此对我避而不见了该怎么办……

惊惶的潇砚正后悔着，潇云的左手突然抽了出去。“……”潇砚的心脏狠狠地锥了一下，抽痛起来。垂首，果然还是我错了吗。如果错过，也许是一辈子……怕是，云儿就是我一生的执念吧……悲伤后悔也都是我该得的报应吧……潇砚前半秒的悲痛还没尽数抒发，后半秒却又直入云端：潇云抽出的手转瞬反手握住了潇砚的手掌。

“……！”潇砚惊喜地看向潇云，看到的是坚定而喜悦的眸光：“师兄，你是认真的对吧。”潇砚快了心跳，郑重点头。“我们不仅是兄弟那样的同闯江湖，而且是恋人一般的携手白头？”潇砚重了呼吸，颤声道：“是！”潇云呼出一口气，下誓一般地郑重道：“那么，我许你，愿得君心，白首不离，君若相惜，此生不弃！”

潇砚怔住了。咦？云儿的口才还很好嘛！可、可我哪里会那些华丽的山盟海誓啊！潇砚张口结舌：“我、我许你……呃……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潇云抿嘴轻笑，沉溺在幸福之中。

暮云合璧，夜幕轻掩，两只早已汗湿的手掌未曾放开。

云儿，是黑暗，我护你走；是坎坷，我为你平；是风雨，我替你挡……是平淡，我陪你尝。

于竹林隐隐处，听山泉泠泠弹，赏炊烟袅袅起，诉心怀声声思。

笨蛋，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文/冰凝泪烛（⊙▽⊙其实伦家笔名是冰凝泪烛啦～⊙▽⊙只是冰凝被人占了啦于是叫凝冰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