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栏褪色忆当年

第一章

洛鸢和祁漠是少年夫妻。

他登基那年,她十六岁,他十八岁。

大婚那晚,他握着她的手在未央宫前立誓:“阿鸢,此生唯你一人,绝不负你。”

她信了。

可第一年,他抬了五个女子进宫。

“阿鸢,政权不稳,需要笼络世家。”他抚着她的长发,眼神温柔,“你放心,我不会碰她们。

第二年,后宫多了三十八位嫔妃。

“朝堂动荡,需要平衡各方势力。”他吻着她的眉心,“这是最后一次。

第三年,九十九顶花轿入宫。

“边关告急,这是权宜之计。”他难得露出疲惫之色,“阿鸢,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她一次次的信了。

可第四年,他又带回来一个叫慕南嫣的女子。

这一次,他难得露出愧疚之色,站在她面前,低声道:“阿鸢,朕对不住你。”

洛鸢看着他,喉咙发紧:“陛下这次,又有什么不得不纳的理由?”

祁漠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朕对南嫣……动了心。”

“她太像年少时的你。”他伸手想碰她的脸,却被她避开,“但你放心,你永远是朕心里最珍贵的一个。”

洛鸢笑了,笑得眼眶发红。

当夜,慕南嫣的宫里叫了七次水。

此后,祁漠将慕南嫣宠上了天。

她畏寒,他便命人将椒房殿的地龙烧得滚烫;她喜甜,他便让御膳房日日备着蜜饯点心;她随口说一句“想家”,他竟破例允许她母族女眷每月入宫探望。

甚至,连他们的儿子祁晟,都主动提出要过继给慕南嫣!

“母后,儿臣想认慕娘娘做娘亲。”

六岁的祁晟站在她面前,仰着小脸,语气天真又残忍。

洛鸢指尖一颤,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瓷四溅。

“为什么?”她声音发抖。

祁晟眨了眨眼,理所当然道:“慕娘娘身子弱,不能生孩子,夜里难过得直哭,儿臣舍不得她伤心。”

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样捅进洛鸢心口。

她死死攥着衣袖,指尖几乎掐进肉里:“就因为心疼她,你就要给她做儿子?那母后呢?”

祁晟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她无理取闹:“母后可以再生一个弟弟呀!儿臣以后也会常回来看您,不过是名义上换了娘亲,其他又不会变。”

洛鸢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忽然想起……

生他时,她难产血崩,险些丢了半条命;他三岁高烧不退,她拖着病体守了他三天三夜;他顽皮从假山上跳下来,她扑过去接他,手臂生生折断。

她从未想过,自己视若珍宝的儿子,有一天会说出这种话!

“本宫不会同意,她不配做你母后!”她声音冷了下来。

祁晟脸色一变,气鼓鼓地瞪着她:“什么叫不配,慕娘娘待儿臣极好,会给儿臣准备礼物,替儿臣抄写功课,儿臣就是喜欢她!”

洛鸢心口剧痛,还未开口,殿门突然被推开。

“晟儿说得对。”

祁漠牵着慕南嫣的手走进来,目光冷淡地看向洛鸢:“南嫣待太子一片真心,太子投桃报李,有何不可?”

慕南嫣红着眼眶,茶里茶气地开口:“皇后娘娘可是觉得,是臣妾蛊惑了太子?”

她说着,眼泪簌簌落下:“臣妾待太子之心天地可鉴,娘娘就算瞧不上臣妾,也不该这般污蔑……”

祁漠见她哭了,脸色骤冷:“洛鸢,你太让朕失望了。”

洛鸢看着眼前三人,忽然觉得荒谬至极。

“祁漠!”她声音嘶哑,“祁晟是我亲生的!我绝不会把他让给别的女人!”

祁晟却撇嘴道:“儿臣不需要母后同意,儿臣四岁了,有选择娘亲的资格!”

祁漠也皱眉:“你就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实在无理取闹。”

慕南嫣柔柔地牵起祁晟的手:“既然太子愿意叫臣妾娘亲,臣妾定会将他视如己出,娘娘放心。”

说完,她竟要直接带祁晟离开!

“不行!”洛鸢疯了一样扑上去,“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慕南嫣却死死拽着祁晟不松手,争执间,洛鸢的护甲在慕南嫣脸上划出一道细微血痕。

“啊!”慕南嫣痛呼一声。

祁漠勃然大怒,一把将洛鸢推倒在地:“你疯了?!”

祁晟更是气得小脸通红,抓起案上的砚台就朝洛鸢砸去。

“砰!”

砚台重重砸在洛鸢额角,鲜血瞬间涌出,顺着脸颊滑落。

她怔怔地看着横眉冷对的父子俩,耳边是祁漠冰冷的斥责。

“洛鸢,你何时变得这般不可理喻?”

祁晟也愤愤道:“儿臣没有你这样害人的娘亲!以后也不会再叫你娘亲!”

那一刻,洛鸢的心彻底碎了。

……

就因为伤了慕南嫣,洛鸢被关了整整三天。

期间,宫女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

“听说陛下亲自拟了过继诏书,过几日就要把太子过继给慕娘娘了,太子殿下高兴得不得了呢。”

“是啊,太子殿下当真喜欢慕娘娘,慕娘娘给太子做了新衣裳,太子立刻丢了皇后做的,穿上了慕娘娘的,爱不释手呢……”

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下下剜着她的心。

第三日傍晚,殿门终于打开。

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来传旨的太监满脸堆笑:“娘娘,陛下说您知错了就可以出来了。”

洛鸢扶着墙壁缓缓起身。

知错?

是啊,她确实错了。

错在相信祁漠说的“此生不负”。

错在多年真心,终错付!

她踉跄着走回凤仪宫,看到满宫张灯结彩都在准备过继大典,突然笑出了眼泪。

好。

既然如今的祁漠和祁晟都不再需要她了,那她就走好了。

七日后是上元节,宫门守备最严的日子,她便在那日策划一场假死,永远离开这座冰冷的宫殿。

既然活着的洛鸢你们不想要,

那我,就送你们一个死了的皇后!

第二章

翌日,慕南嫣派来的宫女们浩浩荡荡地闯进凤仪宫,美其名曰“替太子收拾物件”,将洛鸢的寝殿翻得一片狼藉。

“娘娘,您应该已经听说陛下要把太子殿下过继给我家娘娘的事了,过几日就是过继大典,殿下想早日搬过去和我们娘娘同住,这些都是殿下的东西,老奴就带走了。”领头的嬷嬷笑得恭敬,眼神却轻蔑。

洛鸢冷眼看着她们带走了祁晟的所有东西,然后又以清理旧物为由,将祁晟幼时穿的小衣剪碎,将他第一次学写字时画的“一家三口”撕成碎片,将他亲手捏给她的泥偶摔在地上。

“啪!”

泥偶碎成几瓣,就像她此刻的心。

等人都走了,她蹲下身,一点点拾起这些碎片,指尖被划出血痕,她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将这些东西拢成一堆,点燃了火折子。

火苗“噌”地窜起,吞噬了那些承载着回忆的物件,火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竟显出一种决绝的美。

“你在干什么?!”

祁漠突然冲了进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眼底竟有一丝慌乱。

洛鸢抬头,平静地看着他:“烧掉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祁漠确认她无恙后,才松开手,眉头微皱:“这种事让下人做便是,你是皇后,若伤着了怎么办?”

洛鸢忽然笑了。

原来他刚才那般焦急,是怕她引火自焚。

“伤着了又如何?”她轻声道,“太子给了慕南嫣,陛下眼里也只有她,这座凤仪宫早就是牢笼。我若真烧死了,不正好成全你们一家三口吗?”

祁漠脸色一沉:“胡说什么!”

他伸手想碰她的脸,却被她避开。

“阿鸢,”他放软了声音,“你永远是皇后,晟儿身上流着你的血,将来也会继承大统。不过是个过继的名分,你何必如此计较?南嫣不能生育,你就不能体谅她吗?”

“体谅?”洛鸢喉咙发紧,“我体谅得还不够多吗?”

她猛地抬头,眼底泛起血丝:“慕南嫣入宫后,她抢我的衣裳料子,我让了;她截我的补品,我忍了;她故意在宫宴上让我难堪,我认了!可如今,你们连我的儿子都要抢走!”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祁漠,当年九子夺嫡,是我陪你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晟儿早产,我血崩三日,差点死在产床上!你说过会一辈子护着我,可现在呢?你和晟儿的眼里,可还有我半分位置?”

祁漠怔住了。

他望着洛鸢通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当年那个为他挡箭的少女。

那时她浑身是血,却还笑着对他说:“阿漠,你要活着。”

“阿鸢……”他语气软了下来,“朕心里是有你的。南嫣虽好,但比不过我们的少年情谊。”

他伸手想抱她,却被她推开。

“陛下若真念旧情,就请回吧。”洛鸢转身,声音冷得像冰。

祁漠叹了口气,却不肯回,而是命人将西域新贡的珍宝全送进凤仪宫。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往事,洛鸢始终沉默。

直到他试探着开口:“明日是晟儿过继的大典,你……”

“我会去。”洛鸢打断他,“陛下放心,这场戏,臣妾一定演完。”

祁漠总觉得她话里有话,正想再问,慕南嫣身边的宫女却匆匆跑来:“陛下,娘娘心口疼得厉害……”

他匆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阿鸢,无论如何,你永远是我的皇后。”

殿门关上后,洛鸢看着燃烧的灰烬,轻声呢喃:

“祁漠,很快,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你的皇后了。”

第三章

过继大典当日,红绸铺满了整个宫殿。

洛鸢身着正红色凤袍,端坐在高台之上,看着祁晟一步步走向慕南嫣。

他穿着崭新的太子礼服,对着慕南嫣行三跪九叩的大礼,稚嫩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大殿:“儿臣拜见母妃。”

她胸口一阵闷痛,眼前恍然浮现出当年她十月怀胎时夜不能寐的煎熬;

想起那个蹒跚学步的小团子第一次踉跄着扑进她怀里,奶声奶气地喊“娘亲”;

想起他四岁时抱着她的脖子说:“母后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晟儿永远不和母后分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官高声宣读,“太子祁晟,过继皇贵妃慕氏为子。慕氏晋皇贵妃,赐协理六宫之权……”

满朝哗然。

众人偷偷打量着洛鸢,想从她脸上看出愤怒或悲伤。

可她只是平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

礼成后,慕南嫣牵着祁晟走过来,盈盈下拜:“多谢皇后娘娘成全。臣妾定会视太子如己出,与娘娘一同将他抚养成人。”

洛鸢机械地回礼。

慕南嫣又端起酒杯:“臣妾敬娘娘一杯,愿娘娘福寿安康。”

洛鸢看着那杯酒,胃里一阵绞痛。

当年生产落下的病根,让她至今沾不得酒。

“本宫不宜饮酒。”她淡淡道。

慕南嫣眼眶瞬间红了:“娘娘这般冷淡,可是还在怪臣妾……”

气氛骤然凝滞。

祁漠沉下脸:“今日大喜之日,皇后饮一杯也无妨。”

祁晟也拽着她的袖子:“你不准为难慕娘娘……”

一旁的宫女忍不住开口:“陛下,娘娘她……”

“够了!”祁漠打断,“一杯酒而已,皇后怎能这般小气。”

太监战战兢兢地将酒杯呈上,洛鸢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突然想起那年难产,她血崩不止,险些丧命。

祁漠在产房外急得双目赤红,红着眼眶对太医吼:“治不好皇后,朕要你们陪葬!”

而如今,他为了慕南嫣的面子,连她的死活都不顾了。

洛鸢笑了,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如刀割般疼痛。

她强忍片刻,突然“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阿鸢!”祁漠终于慌了。

祁晟也吓得哭出来:“母后!”

太医匆忙上前诊脉,脸色大变:“娘娘体质虚寒,根本碰不得酒!这些年的调养……全白费了……”

太医的话音刚落,祁漠和祁晟的脸色瞬间变了。

“母后……”祁晟小手紧紧攥着洛鸢的衣袖,眼圈通红,“是儿臣不好……”

祁漠也皱起眉,伸手想扶她:“阿鸢,朕不知道你……”

洛鸢平静地看着他们脸上罕见的愧疚之色,只觉得讽刺。

曾几何时,她日日盼着他们的关心,如今得到了,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慕南嫣适时地红了眼眶,盈盈下拜:“都是臣妾的错,臣妾这就去为娘娘祈福!”

“与你无关。”祁漠一把扶住她,转头对宫人厉声道:“还不快送皇后回宫!”

回宫的路上,洛鸢靠在轿辇中,感受着胃里翻江倒海的灼痛。

方才那口血是真的,这些年落下的病根也是真的,可他们却从未放在心上。

第四章

寝殿内,太医送来汤药。

她勉强咽下,气息稍顺,但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祁漠坐在床边,难得放柔了声音:“好些了吗?”

洛鸢避开他伸来的手:“臣妾累了。”

祁晟却不肯走,固执地拉着她的衣袖:“母后,让儿臣陪您……”

“陛下!太子殿下!”一个宫女慌慌张张跑进来,“慕娘娘割腕取血为皇后娘娘祈福,现在晕过去了!”

父子俩的脸色瞬间变了,祁漠豁然起身,祁晟更是急得小脸煞白。

“阿鸢,你好好休息。”祁漠匆匆丢下这句话,拉着祁晟就往外走。

洛鸢看着他们仓皇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终于,这偌大的寝殿又恢复了寂静。

就在她昏昏欲睡时,一个陌生郎中走了进来。

“奉陛下之命,来为娘娘诊脉。”

洛鸢疲惫地伸出手腕,任由他检查。

他诊得很仔细,临走时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没过多久,几个嬷嬷突然闯进来:“娘娘,陛下请您立刻去慕娘娘宫中。”

踏入殿门的那一刻,洛鸢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祁漠和祁晟站在床边,脸色阴沉得可怕。

而慕南嫣虚弱地躺在床上,手腕上缠着的纱布还渗着血。

“洛鸢,”祁漠声音冷得像冰,“南嫣以为害了你,割血为你祈福。可你根本没事,都是在演戏,不觉得自己卑劣吗?”

洛鸢愣在原地:“什么?”

“方才南嫣请了神医特来为你诊脉,”祁漠冷笑,“神医说,你身体早已调养好,根本不会因一杯酒吐血!你故意演戏,不就是想毁了过继大典吗!”

洛鸢指尖发颤:“所以,陛下就凭一个所谓神医的话,否定了所有太医的诊断?那杯酒不是我求着喝的,割血也不是我让慕南嫣做的,陛下凭什么认定是我在演戏?”

“不是你演戏,难道是南嫣?”祁漠厉声打断,“她有什么理由做这种事?”

祁晟也气鼓鼓地瞪着她:“母后不要再狡辩了!您故意害慕娘娘,太恶毒了!”

他转头拽祁漠的衣袖:“父皇!慕娘娘流了一碗血,太遭罪了,母后为了赔罪,该十倍奉还!”

洛鸢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祁漠竟真的点头:“来人,取血。”

“祁漠!”洛鸢踉跄后退,“你疯了?!”

几个嬷嬷冲上来按住她,锋利的刀刃划过手腕,鲜血顿时涌出,顺着瓷碗边缘滴落。

“啊——!”

剧痛让洛鸢眼前发黑,她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填满瓷碗,耳边是祁晟稚嫩却残忍的声音。

“慕母妃别怕,儿臣替您讨回公道!”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看到的,是祁漠温柔地为慕南嫣掖被角的画面。

……

再醒来时,已是深夜。

手腕缠着纱布,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宫女们红着眼眶为她抱不平,她却只是摇摇头。

“备纸墨。”

她强撑着坐起来,提笔写下绝笔信。

字迹有些发抖,却一笔一划格外认真。

“若本宫哪天去了,便将这封信交给陛下与太子。”她将信交给陪嫁宫女锦瑟。

锦瑟哭着跪下:“娘娘别说晦气话……”

“信?什么信?”

祁漠突然推门而入,目光落在锦瑟手中的信笺上。

第五章

洛鸢没想到祁漠会突然出现,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陛下来做什么?”她声音很轻,“还要为了慕南嫣继续兴师问罪吗?”

祁漠脸色一沉:“你一定要这样同朕说话?你做错了事,本就该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淡淡一笑,眼底却是一片苦涩,“如今在陛下心里,慕南嫣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若不是为了她,我想不出陛下还有什么理由会来这儿。”

祁漠恍惚了一瞬,目光落在她憔悴的面容上。

曾几何时,她也是明艳动人的少女,如今却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心头莫名一软,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下来:“朕这次来,只是想看看你。”

他顿了顿,又道:“在朕心里,你比她重要。”

洛鸢垂下眼,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讽刺。

重要?

她想起当初慕南嫣刚入宫时,祁漠也曾信誓旦旦地承诺过,她比慕南嫣重要,他绝不会让慕南嫣越过自己。

可如今呢?除了皇后这个虚名,权势、宠爱、甚至亲生儿子,哪一样不是慕南嫣的?

她知道,迟早有一天,祁漠会为了慕南嫣彻底抛弃她。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那一天来临之前,先离开。

“既然陛下来看我,”她抬起眼,声音轻而坚定,“那我正好有一件事相求。”

祁漠皱眉:“什么事?”

“若哪日我死了,请陛下放这些宫女出宫,并善待我的娘家人。”

“胡闹!”祁漠脸色骤变,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最近为何总把‘死’字挂在嘴边?”

洛鸢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慕娘娘醒了,正哭着找您呢!”

祁漠立刻松开她的手,转身就要走。

祁漠立刻转身,走出两步又回头:“阿鸢,朕晚些再来看你。”

洛鸢目送他离开,轻声说出了那个他并未来得及听的回答。

“因为臣妾……是真的快‘死’了。”

……

之后的日子,洛鸢闭门不出。

直到和宫觐见那日,妃嫔们来凤仪宫走了个过场,便纷纷转向慕南嫣的关雎宫。

偌大的宫殿,转眼又只剩下洛鸢一人。

她也早已麻木,为了透透气,独自去了御花园。

假山后,她刚坐下歇息,就听到一阵说笑声由远及近。

“慕娘娘如今可真是风光,陛下和太子殿下都把您捧在手心里,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了。”

“可不是,陛下当年虽为稳固朝纲,后宫抬进来不少女子,可是一个都没碰过,一直守着和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还得是慕娘娘勾得陛下破了戒,如今皇后色衰爱弛,更争不过慕娘娘了!”

“依我看啊,这后位迟早是慕娘娘的,只要您开口,陛下和太子殿下怕是争着将后位送给您呢!至于皇后……要是还敢和慕娘娘作对,迟早被打入冷宫了此残生,哈哈哈!”

第六章

洛鸢的宫女青梧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冲出去:“大胆!竟敢如此议论皇后娘娘!”

众人这才发现洛鸢就在假山后,却也不惊慌,只是敷衍地行了个礼。

慕南嫣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皇后娘娘一向宽容大度,应该不会介意这些闲言碎语吧?”

“冒犯皇后,按宫规当严惩!”青梧怒道。

闻言,方才那几位嚼舌根说话的夫人对视一眼,她们不敢明着顶撞洛鸢,却把气撒在青梧身上。

“你不过一介奴婢,怎敢叫嚣?如今六宫事务都由慕娘娘协理,就算本夫人有错,也该由慕娘娘处置!来人,掌嘴!”

洛鸢看着她们肆意辱骂自己,还要当众责打她的宫女,终于忍无可忍,上前一步将青梧护在身后:“放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这个皇后?还有没有王法?”

众人虽不说话,眼里却满是不屑。

慕南嫣皮笑肉不笑:“陛下已命臣妾协理六宫,是非曲直臣妾自会评判,不劳娘娘费心。至于这个宫女,以下犯上,本就该罚!”

说着,她示意宫人按住青梧。

“啪!”

一记耳光重重落下,青梧的嘴角瞬间渗出血丝。

洛鸢想阻拦,却被慕南嫣一把拽住手腕。

“娘娘何必为了个奴婢动怒?您越护着她们,她们死得越快。”

洛鸢气急,正要甩开她,却见慕南嫣突然看向她身后,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下一刻,慕南嫣惊叫一声,自己摔倒在地。

“南嫣!”

“慕母妃!”

祁漠和祁晟飞奔过来,心疼地将她扶起。

“怎么回事?”祁漠冷声问。

闻言,慕南嫣立刻梨花带雨地哭诉:“陛下,皇后的宫女仗势欺人,臣妾按宫规处置,皇后便推了臣妾……”

其他夫人连忙附和:“是啊陛下,慕娘娘只是秉公办事,皇后简直欺人太甚!”

祁漠看到慕南嫣手掌擦破了皮,顿时怒上心头,不问缘由就呵斥洛鸢:“洛鸢!你太让朕失望了!”

洛鸢心寒至极,她的宫女们纷纷跪地辩解:“陛下明鉴,是她们先……”

“住口!”祁漠厉声打断,“刁奴误主,全部杖责二十!罚俸半年!”

周围顿时响起幸灾乐祸的窃笑。

洛鸢浑身发冷,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宫女们被按在刑凳上,再也忍不住看向祁晟。

“陛下若觉得她们有错,那也是臣妾管教无妨,要罚也该先罚臣妾!还请陛下放了她们!”

祁晟却冷哼道:“罚你?你堂堂皇后,若是罚你,岂不是折辱了我同父皇的面子,既然这些贱婢让慕母妃不开心了,那就多打二十板子,以儆效尤!”

板子重重落下,宫女的惨叫声刺得洛鸢心口生疼。

这一刻,她彻底心死了。

“臣妾……”她缓缓跪下,声音颤抖却坚定,“请辞后位!”

祁漠和祁晟同时愣住。

祁晟勃然大怒:“你这是在威胁朕?”

“臣妾不敢。”洛鸢平静地抬头,“只是自知无能,不配为后。”

“好!好得很!”祁漠怒极反笑,“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如你所愿!来人,收回皇后金宝册印!”

他们以为她会服软,会求饶。

但洛鸢只是平静地摘下凤冠,取出金册,双手奉上。

“臣妾,领旨。”

第七章

此后,凤仪宫的大门紧闭,洛鸢已经许久不见任何人。

直到除夕这日,祁漠派人来请她去参加宫宴。

“不去。”洛鸢声音平静,“我已不是皇后,不必出席。”

传话的太监面面相觑,只得回去复命。

傍晚,祁漠带着祁晟亲自来了。

“阿鸢,”祁漠站在殿外,语气无奈,“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祁晟也撅着嘴:“父皇都亲自来了,母后还不下台阶,一点都不如慕母妃明事理。”

洛鸢指尖微微发颤。

这些年,她一退再退,忍了又忍,到头来还是只能得一句,不如慕南嫣。

她忽然想笑,眼眶却涌出泪来,连忙低头掩饰:“我身子不适,不想赴宴。陛下既喜欢慕南嫣,让她陪着便是。”

她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父子俩。

“好,很好。”祁漠冷笑,“既然你不欢迎朕,以后就别怪朕不来。”

祁晟也气鼓鼓地道:“反正儿臣与母后已无关系,我现在是慕母妃的儿子,以后也不来了!”

洛鸢眼睁睁看着他们拂袖而去。

殿内又恢复了死寂。

她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绽放的烟火,听着宫人们兴奋的议论。

“陛下今年又赏了慕娘娘一斛东珠呢!”

“听说连南疆进贡的珊瑚树都赐给关雎宫了!”

曾几何时,除夕之夜,祁漠和祁晟会陪在她身边,一家三口守岁到天明,一起期盼着岁岁年年。

那些画面历历在目,却又遥远得像前世。

一切都变了。

而她,也变了。

变得不再爱这两父子,变得决定放自己自由,不愿再困在这金丝牢笼里,痛苦一生。

……

翌日,是一年一度的上元节。

也是洛鸢计划假死的日子。

整个皇宫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洛鸢却独自来到了梅园。

“本宫想静静赏花,你们都退下吧。”她轻声吩咐,“今日是佳节,你们也去热闹热闹。”

宫人们对视一眼,最终欢喜地行礼退下。

偌大的梅园,转眼间只剩下洛鸢一人。

前两日她便听说,梅园地下埋着许多前朝宫女的尸骨,用以滋养花木。

她本打算将自己的衣物首饰丢进去,伪装成投井自尽,再趁乱离宫。

可就在她刚走到井边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姐姐这是要做什么?寻死吗?”

洛鸢猛然回头,只见慕南嫣被一众宫女簇拥着走来。

她今日盛装打扮,一袭鹅黄色宫装衬得肌肤如雪,发间的金步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陛下和太子说要带我去宫外赏灯,”慕南嫣笑得甜美,“马车都备好了。没想到路过这儿,竟能遇见姐姐。”

她上下打量着洛鸢素净的装扮,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姐姐如今连冷宫里的老太妃都不如,就算今日死在这儿,怕也没人会在意吧?”

“既然如此,不如我来帮姐姐一把。”

洛鸢心头一紧:“你想干什么?”

慕南嫣突然拍了拍手,几个太监抱着柴火冲进梅园!

“放火。”她红唇轻启,“烧死她。”

火把扔进柴堆的瞬间,火苗“轰”地窜起,转眼间就形成了一片火海。

洛鸢瞳孔骤缩:“你敢如此行事,祁漠和祁晟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我?”慕南嫣掩嘴轻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姐姐真是可怜,那我就告诉你吧。”

她掰着纤纤玉指,一件件细数:“前日陛下亲手为我剥荔枝,昨日太子为我抄经祈福,今早他们还说要带我去看花灯……”

火光照亮她精致的妆容,更衬得她笑容明媚:“就算我说不小心烧死了姐姐,他们顶多心疼我烫着手呢。”

她优雅地转身,“不信?姐姐尽管赌一赌。”

洛鸢被困在火海中,看着慕南嫣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浓烟里。

这样也好。

本想自己‘假死’,现在让他们以为她是被慕南嫣害死的,也好。

火势越来越大,热浪灼得皮肤生疼。

洛鸢迅速扯下帕子沾湿井水,捂住口鼻。

她利落地脱下华贵的皇后服饰,换上早就藏在梅树下的宫女衣裳,将那些象征皇后身份的珠钗玉佩统统扔进火中。

浓烟呛得她眼泪直流,但她咬牙往外冲。

今日上元节,宫门守卫松懈,大部分宫人都出去赏灯了。

梅园位置偏僻,等有人发现着火,恐怕早就烧成废墟了。

她跌跌撞撞跑到宫门口,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远处的梅园已经化作一片火海,映红了半边夜空。

而宫墙内,隐约还能听到丝竹管弦之声,想必祁漠和祁晟正陪着慕南嫣赏灯,全然不知这里发生的一切。

她也很好奇,当他们得知她被活活烧死时,会是什么表情?

可惜,她永远看不到了。

洛鸢转身走向宫外,再也没有回头。

至此,祁漠的结发妻子、祁晟的亲生母亲,彻底埋葬在这场大火里……

而宫墙外,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正迎着新年的第一缕春风,走向她的新生。抖音首页搜小程序[暖阳故事汇],输入[HK7179]看全文。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