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猫(24)

       宿舍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走着,以前从没有细致的留意到这些细微的声音,包括秒针走动的金属声都若隐若现的从头顶上方传来。我保持呆立的姿势,从响午到黄昏,不疲不倦,不困不乏,全部精力被回忆抽去,此刻脑袋里一片空荡荡,我能感受到另一具和我咫尺之邻的肉体,嘭嘭作响极快的心跳声,却听不到自己依附的这身肉体心脏位置的任何声响。脑海里生出了伸手去抚摸心脏位置的念头,可肢体却不受控继续僵持着原先的动作。我动也不能动,只有心是灵活的,它可以窥探到整个环境的变化,人声鼎沸又消却,阳光从没关紧的宿舍门缝爬进来,投射在我身上,身下的影子忽长忽短,最后收于昏暗中。我手里拿捏着的信,被偶尔佛过窗台的风煽动着,它慢慢的生长,蜕化出了翅膀,正虎视眈眈的看着我,它在等一阵风,飞翔,飞出这牢笼。

       那我在等什么呢?心里仿佛有答案,却不敢轻易应答,直到书桌因手机震动摩擦而发出杂音时,我才晃过神,随即身旁传来一阵欧美女声的歌声。声音一开始很远,后来慢慢的靠近。她就像一个轻曼的女子,踩着小碎步从远处走来,脚步声跟钟摆走动一样,滴答滴答,我的胸口跟着她的步伐一上一下的跳动。我知道她要来了,声音已经大到恍如正午,光让我花了眼,原本空着的心脏的位置,也开始慢慢有了起伏,有了搏击的声音。六十秒,手机停止了震动,空间里所有的声音归于平静,女孩的脚步声,心脏的搏击声,刚刚好似一场梦。不,刚刚一瞬间,我以为现实来了,我终于能从这混沌的梦里逃脱,我不想看见海,不想听见烟火,更不想看到她的眼睛。这明明是回忆,可回放画面的每一帧都如此的真实,连溺亡的恐惧都像千万只蜘蛛爬上心头一般的密集和歇斯底里,烟火燃烧的声音,升空的声音,绽放的声音,在脑海里不断回播,一遍又一遍,我好像看了一场从不间断的烟火表演,可心却越燃越冷却,我的心好像被捆绑在烟火之上,一次次的自燃,最后连灰烬都不剩。

       我知道这是回忆,不是现实,可我就这样被困在回忆里出不来。我害怕我胆怯,我是一个不能见光的夜晚吸血鬼,外面是艳阳,是杀死我的利刃。我有着想要冲破铁窗的心,却无法迈开僵固的脚步,心里有一股声音,冲出去,冲出去,你不过是个怕光的小孩,你不是见光就死的吸血鬼。可我没有勇气尝试,一遭万劫不复使我终不能轻易的迈出脚步,电话第一次响起的时候,就像是幽暗的山洞探进来的一束光,光线中能看见在空中漂浮的微粒,能看见密麻的纹路,映射着另一个世界的模样。我努努身子,一片白茫茫,再努努身子,白茫茫的中似乎有了变化,因为我清晰的听到脚步声。我脑海里已经规划了一整套路线,脚步声会踩破白茫茫的光,不管外面是如何的一个世界,总之我苏醒了我解放了,我逃离回忆了。急不可耐的迫切和兴奋感在声音停滞的一刻,消失殆尽。我晃晃脑袋,以为是自己太心急而漏听了什么,但声音真的就消失了,所有的感官动能也在那刻又遁入死寂,不会喜悦也不会悲伤,身上这具肉体已经没有情感,而近在咫尺的另一具,只剩下惶惶不安。

       “嗤,嗤,嗤。”桌子开始发出混杂的声音,我心一颤,很快就辨认出这是刚刚的声音。六十秒,我紧张的等着自己的肢体苏醒,快动起来,快动起来,我不断的催促着自己。电话响了,电话响了,我不断的喊着,一遍又一遍。在电话响了超过三十五秒的时候,我终于喊出了声,喉咙因长久未发声而干涩得作疼,声音沙哑,有一股闷燥的气息喷薄而出。

       “喂。”没来的及仔细的看来电显示,我伸手抓起一旁的手机划向了接听,我害怕再晚那么一秒,电话又会被挂掉,那催生我走出回忆的缺口,又似不存在般关闭。我还能听见自己刚刚那一声“喂”的尾音,低迷而颤抖,声音不真实的像从远古的山洞传来一般。我抓着电话,另一头却没有声音,我甚至开始怀疑那些微妙的电流声,难道都是我的臆想。我正想拿开手机确认时,另一头响起了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声。

       “周轶说你生病了,你没事吧?”这个声音好熟悉,好温暖,就像探身进深渠里的一轮明月,我的肢体被打捞,身上还留着未干水渍的痕迹。突然间,这轮明月幻化成一轮初升的暖阳,轻轻的照着我的身体,所有的阴寒随着消散。

       “沫沫,你在干嘛?在宿舍吗?怎么不吭声呀。没事吧?”电话另一头的男声变得急促起来,可能是见我一直没有回应,对方变得紧张而不安。“张沫,你有在听电话吗?”对方喊了一句,直接把我的回忆吓出脑海里,我愣怔怔了几秒才弄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苏嘉楚?我拿开手机一看,来电显示上正写着这三个字。

       “啊,我没事,没事,走神了。”我讪讪的笑着,尽量不让他听出我的异样。

       “真没事?那你下来吧,我在你宿舍楼下,该吃晚饭啦。”另一头的声音有点丧,捎带着不耐烦的口气,以无奈的口吻说完最后一句,不给我任何回应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猛的敲了一下自己脑袋,该醒醒了。醒了的感觉真好,我不禁在心里对苏嘉楚升起万分感谢,肚子在这个时候抗议着,提醒我真实的存在。我将信件收回包裹时,眉眼里的悲伤又再一次溢出,心里有好多问题卡在咽喉。我挎上包带上门的那一刻,在心里努力的暗示自己,这扇门里面代表的是我的高中,出了这里,是我真实的大学生活。我要对过往说再见了,可我却忘了,有些人会不断的提醒你,过去的存在,例如苏嘉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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