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朋友们都还在,只是日渐凋零。
然而这没什么关系,其实我们不需要朋友。
在和家庭中的角色、工作中的角色等发生冲突时,朋友的角色是一定会败下阵来,因为其他角色那么明确,那么不容置疑,而朋友,没什么用。成年人的生活被工作和家庭瓜分,留给朋友的时间几乎没有,就像留给自己的时间一样。
然而这没什么关系,其实我们不需要朋友。谁会需要Mary and Max那样的朋友?李寻欢和阿飞那样的朋友?
难道不是因为害怕孤独或者空虚,我们才和朋友混迹在一起。强大的人不需要朋友,不然暴露软肋。脆弱的人不需要朋友,不然徒增脆弱。
你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恍惚了刹那,尔后继续行色匆匆,这是一场一个人的旅行,或者战斗,要朋友来做甚。叽叽喳喳、称兄道弟的聚会中,你的真心包裹在面皮下,局促得呼吸不畅,纷纷介绍“这是我的朋友”,朋友在何处?
其实我们不需要朋友,我们更需要生存和稳定。我们要飞快地敲击键盘给出一份份策划、总结、展示,而不是摊开一张信纸,漫无目的写下一些近来的见闻和心思。你惊喜莫名地拆开朋友的来信,辨认熟悉的字迹,一字一句小心读着,发一次奢侈的梦。这样不紧不慢地浪费时间,莫非你忘了身后有只猎犬在片刻不停地追逐?
你是浩渺黑暗里的一豆烛火,转瞬即逝,再来一豆火的烛照又能如何,就能在对方的微光里看见永恒了吗?你在热闹场中想不到死亡,当你想到死亡时朋友却在热闹场中。
其实我们不需要朋友,我们更需要数字。你不需要和朋友沿着湖畔漫步,听布谷声从林中传来。你不需要和朋友拾着石阶而上,看白霜小心地保存在草叶上。你不需要看书到会心处大呼小叫,招惹朋友。你不需要想把满腹心事说与朋友,见着面又忽然觉得不必说了。谁会需要这些?
我们在KTV勾肩搭背唱着朋友,我们谈着正事忽然带过半句闲话。一瞬间你看出来他懂,转瞬间你们握手再见。老同学久别重逢约在一起,回忆旧事惊起一滩笑声,询问近况好像很感兴趣。一瞬间你被感动击中,转瞬间你想菜怎么还没上。互存了联系方式,没事时没理由联系,有事时心想平时都不联系现在怎么好意思联系。
当爱人修成正果,就在朝夕相处里让这份果实日益饱满。当朋友修成正果,却往往到了分飞各天涯的时候。思念爱人是痴情,思念朋友呢?这年头还有人思念朋友?有一批光鲜亮丽的朋友是一种资本,资本是要流动和扩充的,不需要思念。
爱人告诉彼此是唯一,朋友不敢说唯一。朋友的关系必然是开放的吗?有没有吃过友情的醋,而不能像爱情一样理直气壮地言明,只悄悄把念头打消在心里。或者幸运地,你的爱人恰好是你的朋友。否则,你也许不敢那么需要朋友。你不需要对朋友用那么深的情,因为你珍视的朋友未必那么珍视你。
登到山顶,我们对着日出没有大喊也没有张开双臂,只是那么默默看着。我们像蛾子一样跌跌撞撞地扑向自己的思想,灼伤了翅膀却也无法抱团取暖。
几十载终归寂灭,人间道无尽徘徊,老朋友日渐凋零,你可还需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