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离农历新年还有一个多月。天上零星落着小雪。在省会城市的繁华街道上，赵小凯和李富贵坐在奔驰车里，正在物色他们的下一个“猎物”。
所谓猎物，其实就是行骗对象。他们一旦和猎物搭上线，便以出了事故，身份证被交警没收，需要借用银行卡收汇款的方式把猎物卡上的钱骗走。
这种骗术他们已经做的轻车熟路。赵小凯在广州打过几年工，会说一些粤语，加上帅气俊朗的外表，俩人开着他们从二手车市场淘来的奔驰，装成一枚初到此地的年轻商人，屡试不爽。如果猎物够肥，一次活儿下来，至少能挣下好几万。回老家过个好年不成问题。
离春节尚早，商场里生意却异常红火。商场附近有提着豪华行李箱的，有大步流星行色匆匆的，有打着手机满脸焦虑的……
他们的四只眼睛一刻不得闲，在人群里睃寻。
一个年轻姑娘走了过来，腰身瘦瘦的，扎个马尾，手里挎着一只粉色的小提包。从着装上判断应该是初入职场，这个猎物勉强合格。他们在选猎物时，非常谨慎，宁可少挣，也不能露馅儿，有生活阅历的人都知道交通事故并不扣身份证。
赵小凯赶紧示意李富贵跟上去。奔驰车缓缓地向年轻姑娘的方向靠近。赵小凯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出门前刚打过定型的头发。
“嗨，小姑娘，麻烦你一下。”赵小凯摇下车窗，撇着饱含粤语味的普通话说。
年轻姑娘一愣，扭头一看，路边的奔驰车里有四只眼睛把她满眼瞅着，其中一个男子那么英俊。
赵小凯眼见姑娘眼中的戒备慢慢转为好奇，便继续说下去：“能耽误你几分钟吗？我们是外地人，遇到一点麻烦，想请你帮个小忙。”
年轻姑娘止住脚步，原地站着，没说话。赵小凯心里有数，凭他多次行骗的经验来看，这姑娘正在纠结该怎么办。赵小凯打开车门，从车上走下来，顺势裹紧了他前不久刚从代购手里买到的一件名牌大衣。说是大衣，其实也是行骗的道具。
“是这样的，我们来这里考察市场，不小心撞了人，现在伤者在医院抢救着，需要公司打些钱过来赔偿，我的身份证被交警扣了，没法去银行开户，司机出门也没带证件和卡，想借用一下你的卡让我们公司把钱赶快打过来。”赵小凯看着姑娘，真诚的眼神快要汪出水来。
年轻姑娘下意识地夹紧了提包，皱着眉头四下看看。
如同做戏一样，赵小凯继续背着台词：“当然，我不会白用你的卡，用完之后，给你200元做感谢费。你知道的，一般人的卡我们也不敢用，也就瞅着你面善，不会昧了我们的钱。”
姑娘抬眼看着赵小凯，像是放松了警惕。
这时李富贵下车递个手机过来，“赵总，公司财务小李的电话。”
赵小凯假装焦急地接过电话：“喂，嗯……嗯……你在银行等着，我正在借卡，借到卡的话马上把卡号给你发过去，你先打五十万过来，我们可能还得耽误几天。”
挂了电话，赵小凯急得挠头。姑娘看在眼里，终于松口了，从包里摸索半天拿出一张银行卡给了赵小凯。赵小凯千恩万谢，倒让姑娘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坐车里等吧，外面冷，我们正好在附近找个银行一会儿把钱取了。”司机在车里伸长脖子喊，赵小凯便拉开车门让姑娘坐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财务小李来电话，让过五分钟查一下到帐没有。
赵总和姑娘聊了一会儿，有些熟识了，去ATM机的时候，俩人一并去了。姑娘操作，赵小凯就在一旁等着。可惜十来分钟过去，查了两次，卡上还是没打过来钱。
赵总在电话里劈头盖脸把财务小李骂了一顿，转而把卡还给姑娘，说是财务在银行汇款时银行系统出了故障，钱暂时汇不过来了。赵小凯和李富贵对姑娘的帮助表示感谢，并承诺等忙完一定往姑娘手机上存两百元话费表示感谢。末了，留了姑娘的名字和电话，说是以后再联系。
姑娘开心地走了。赵小凯和李富贵立即把姑娘银行卡的信息发给一个同行。一番操作后，把姑娘卡里的两万多元转进了自己的帐户。
两人对视，露出胜利的微笑。这是他们联手骗来的第十一笔钱。
分头回家过年时，俩人约定，来年过完十五再一块儿合作做生意。
赵小凯驱车半天，七拐八绕回到了家。打开奔驰车后备箱，拿出给父母和妻儿们买的礼物。家人只知道小凯在外面工作，具体不知道干的什么。全家人像展览似的各自试着穿戴的东西，都很高兴。
门外走进来一位微胖的中年妇女，赵小凯叫着婶子把人让进了屋。中年妇女跟赵小凯才说了几句话，就提到了自己的丈夫。
“那个笨蛋在省城打工，累死累活一年就挣三万多块，前几天接到了一个冒充公检法的电话，说他可能跟一起案件有关，让他把资产上交审查，笨蛋货为了证明自己跟犯罪没有关系，眨眼把钱汇人家指定的帐户了，左等右等不见审查结果，联系人家留的电话打不通了，跑到公安局一问，竟是被骗了。这大过年的，真把人气死了。”
赵小凯对婶子说的话题很敏感。他知道这种骗术，这种方式需要的人手比较多，骗的钱也多些，但是风险大，他和李富贵轻易不敢运作。赵小凯蹙起眉头，想劝解婶子。然而，只说道：“说不定案子一破，钱就追回来了。”
然而婶子一直骂骂咧咧，对骗子百般诅咒，让赵小凯好不自在。
年初六，那位婶子又到赵小凯家里，提出让小凯过罢年带上他儿子一起出去闯世界。赵小凯吓了一跳，一问才知道，婶子家的钱被骗了，孩子开学交不起学费了。
赵小凯立即回房间拿出三千元，对婶子说：“上学要紧，这些钱先拿去用吧。”
婶子推托一会儿，流下泪来。嘴里又把骗子祖宗八代骂了个遍，夸小凯真是个好人啊，千恩万谢后把钱接住了。
年初八，赵小凯接到李富贵的来电，一接听发现是一陌生声音，那人在电话里说，李富贵走亲戚出车祸去世了，通知生前好友前去奔丧。
赵小凯第一反应是接到诈骗电话了吧，他接连反问了对方几个问题，结果全部都跟赵富贵一一对应上了。
挂了电话，赵小凯懵了。出车祸一直是他们行骗的幌子，哪成想竟然成了真，富贵死了。他小时候常听人说举头三尺有神灵，难不成真有神灵啊。
赵小凯心乱如麻，越想越后怕，也没敢往去富贵家奔丧。
在家忐忑了两天，赵小凯姨家装修房子，把他叫去帮忙了。赵小凯自从知道李富贵的死讯后，看见奔弛车就心有余悸，于是骑着电动车去了。
赵小凯在姨家忙了一天，倒忘了忧心事。他吃过饭骑着电动车往回走，天已擦黑，他见姨家院外扔了一盘旧电线，便拾起来准备拿回家用，赵小凯胡乱把电线盘了放在后座上，跨上车骑着走了。
夜晚的风有些凉，月亮趴在树梢上张望着这个安静的世界。
走到一处空旷地带，赵小凯突然想起这里是一个坟场，以前听说过一些闹鬼的情节，想起婶子对骗子的咒骂，赵小凯心里又是一惊。
隐约间，赵小凯总觉得电动车后面有动静，扭头一看什么也没有，赵小凯把电门扭得更紧了，电动车“呜呜呜”往前方夜幕里钻，然而，后面的声音跟的更紧了。
赵小凯回忆起和赵富贵干的十几起活儿，想到富贵此刻已埋入黄土，更害怕了。心想，不会是富贵在追他吧。他们此前说过有富同享、有难同当的话。可惜富贵的葬礼，赵小凯都没敢去参加。
赵小凯越来越确定，有东西在后面跟着他。他斗胆回头望了几次，什么也没有。一定是鬼魂，说不定是如网上报道的那样有哪个被骗了的人想不开自杀了，这夜半时分索命来了，或者就是富贵来找他了。
赵小凯逃命似的往家的方向冲，几次摔倒又爬起来。等回到家门口，冷汗把衣服都浸透了。妻子给他开了门，赵小凯哆嗦着说路上一直有人追他，妻子往门外望望，又扭头看小凯，赵小凯已经钻进屋里去了，电动车倒在地上。
赵小凯妻子扶起电动车，发现有一根电线，一头系在电动车后座上，一头散落在地上拖出去好远。
她摇头笑笑，心想，小凯出门打工后，胆子变小了很多，电线像绳子一样垂在电动车后面顺地跐溜，可不是像有人在跟着他嘛。
收完电线，她走进屋，发现小凯真挺挺地躺地床上，两眼圆睁，脸色发白。她立即上前呼唤几声不应。试了试鼻息，人已经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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