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令十字街84号1
无论是苏娃的女儿华雨真放假回来,苏娃去她的前夫华铭家看她的女儿时,还是苏娃去她的二姐苏琳的家时,苏娃都习惯站在书架前浏览一会。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习惯。苏娃不知道这一习惯对她有什么好处。但苏娃知道过去无论怎样输掉一切:钱财、朋友、亲情、婚姻、尊严以及未来。但总还有什么东西没被她输掉,这些东西一定还藏她前面的书架上。苏娃的手像滑过钢琴琴键一般轻轻地滑过书架上的书,仿佛要从中把她想要找的东西找出来。
苏娃的手指在一 本薄薄的书上停下来,并把它抽出来。“查令十字街84号”,这是华雨真买回来的书,几年前苏娃把它拿来看时,书表面的封膜还没有撕开。当时苏娃问:“书买回来了,怎么不看呢?”
华雨真答:“等有空的时候再看咯。”
其实苏娃从女儿一上初中开始,就觉得女儿是没有时间阅读的读书人了。倒不是觉得她女儿会有多忙,而是苏娃知道她的女儿有多懒。
苏娃看着手里拿着的《查令十字街84号》,发现她所经过的人生在她所看过的书里留下了痕迹,她所看过的书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痕迹。苏娃赌博无论怎么输都输不掉所读过的书在她生命留下的痕迹。苏娃一直知道自己是有救的,能救她的就是她前面叫做书的东西,或者说是苏娃只愿意让书来拯救自己。
苏娃曾拥有过两个书橱,第一个书橱是在苏娃拥有过的第一套房子里,是前夫单位的房改房,三室一厅,在相对市中心的位置,大概在这个城市二环的位置上。这套房子离女儿的小学只有一街之隔,离买菜的市场隔两条街。从家里到菜市场最多只需十分钟,如果不去打牌,苏娃一般不大爱出门。而买菜苏娃不得不去的,所以离菜市场近最合苏娃的心意。
装修房子的时候他们女儿的房间里打一个宽两米多,高从一个离地面80公分柜面到距天花板一尺左右的大书柜,中间是简单的一横一横的隔层。他们把家里所有的书都放上去,都还有好几层是空的。苏娃在心里想着以后可以慢慢地充实书架。
后来这套房子因为苏娃的前夫做股票造成巨额亏损,卖了给前夫还债。
接着苏娃和前夫华铭又用华铭的公积金,在这个城市三环的位置按揭了一套二手房。靠河边的国道上,九楼,实际上是十楼半,没有电梯。很快苏娃就发现这套房子选择的非常错误。不过后来苏娃想:人要住什么样的房子是命中注定吧?包括人要和什么样的人结婚、要和什么样的人分开、会养大什么样的孩子,甚至人暂时要干什么样的工作,都好像是命中注定的。
当时苏娃去看了很多房子,都没有合意的,一些小中介推荐过一两套房子,但服务态度不热情,苏娃对小中介也不信任。而明宇房产业务员不停地打电话约苏娃去看房。这九楼就明宇房产业务员约苏娃选下来的房子。苏娃所以选这套房子,主要是它内部装修还可以,面积也和前面那套房子相当。一下子叫苏娃换到又小装修又破旧的房子里去,精神上有点接受不了。而屋顶的空间又是苏娃很想拥有的地方。苏娃想象着在屋顶种菜种花事件很惬意的事。
华铭因为亏了钱,被老婆骂了几天,也由着老婆选房子。而苏娃是在住进来后听华铭表示将来还是要另外换过房子,这九楼这么高,将来老了是没办法住的。这句话如果是在买下这九楼之前说出来,苏娃可能会放弃买这套房子。将来再换一套房子在苏娃看来是不可能的。这套房子要花二十五年时间还贷,这辈子能把房贷还清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有余力另外买过房子呢?苏娃心里这样想着。
苏娃不是没想过老了爬不动九楼的问题。但苏娃认为从退休到完全走不动,还是有很长时间的,退休后人比较无聊,有个屋顶种种花种种菜还是不错的。
苏娃住进九楼后和对门程颖迅速成了朋友。虽然苏娃是赌徒,程颖一点都不沾赌,但两人在精神特质上是属于一个类型的人。不久两人经常结伴去河边背泥土,各自在自己的屋顶装起一个又一个泡沫箱的泥土,或用砖块围起一小块一小块的菜地。一起在屋顶种菜的还有另单元的小吴,房子紧挨着她们这幢和只有她们只有一墙之隔的老魏。她们互相赠送菜子,互相赠送菜苗,有时还互相赠送菜。相处和睦而又愉快。那时网上偷菜游戏正玩的火热。而对我们这些真正享受着种菜热趣的人,已不屑于玩偷菜游戏了。
现在如果叫苏娃给自己选套房子,苏娃会选一套二楼有带户外平台的,这样即可以保留种菜的乐趣,又不会有住高层的不便。
苏娃和华铭后来买的九楼的这套房子,原主人就只在次卧打个小小的书架。原来那套房子的书至少有三分之二没地方放。苏娃就把它们放在衣柜里,还有一部分放在主卧室里一个像菜厨的柜子里。女儿房间有个三开门的衣柜,双开门的那部分给女儿放衣服就够了。单开门的那部分的衣柜原本就隔成一隔一隔的,全多被苏娃拿来堆书,里面一层外面一层,堆得满满的。不过自书堆进去开始,苏娃就很少从衣柜以及自己卧房的那个柜子里拿书看。看书对苏娃来说,类似在休息。如果要从衣柜或那个菜厨里找书看,需要把书一踏踏先搬掉。这样子,苏娃会觉得自己是在整理,就失去了从那里面找书看的兴趣。
查令十字街84号2
华铭说苏娃这个人会死无葬身之地。苏娃对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并不在意。葬身之地就是城市里拥有一个公墓吧,还不如把骨灰撒了干脆呢。人活着受皮囊限制,需要吃住的地方,灵魂没有形体哪需要坟墓。
可是苏娃对自己有没有一个老去的地方,还是非常在意的。要不是这套该死的九楼破房子产权证上还有苏娃的名字,苏娃说不定已经拿到一套公租房了。
想到公租房,苏娃心里有气。苏娃觉得自己有错的话,害华铭也就害到分开时为止,而华铭害她确延续到她的后半生。苏娃现在住在男朋友地主家里,而苏娃觉得地主可以随时叫她走的人。地主是个不会给她承若的人,不会说有他地主住的一天,就有苏娃住的一天。
苏娃要回老家参加同学聚会前,和地主两人躺在床上聊天。
“回老家,说不定会碰到一个有钱的同学愿意养你。”
“就我这样也会有人养?”
“那就很难说了。”
“那你希望我碰到有钱的人来养我?”
……
“如果有人养你了,你要把钱还我。”
“就只要把钱还你就可以了?你妈的,跟了你两年,还不值这点钱?”
“你以前的老公跟你还更久呢。没办法,我穷人阿。”
苏娃从来没想过要找个人来养她,如果有这想法她一开始就不会和地主来往。她交男朋友有个最基本原则,就是对方一定得是单身。还有家庭关系要简单。当时她就看地主的家庭关系简单,就一个女儿,毕业后也不会回来本市工作。
如果不跟地主了,只要把钱还给他就可以了,这还真简单,苏娃想。其实如果苏娃真要离开地主的话,把钱还给他,这是她最基本会去做的。
因为和别的男人不是一种可以互相照顾到老的稳定关系 ,所以苏娃就特别想要一间自己可以住到老的房子。要苏娃这辈子靠自己买套房子,苏娃觉得不大可能。
苏娃看过政府建的公租房,一个人住那样的房子苏娃觉得刚刚好。不过要拿那样的公租房必须名下没房产五年,而且月收入低于1500,家庭存款不足五万。苏娃觉得要同时满足这几个条件,那么没几个人可以拿到公租房。可是公租房还是供不应求。还真有这么多穷人?在苏娃没有 把自己的人生经营得这么破败之前,她以为全国人民都已奔小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