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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午吃饺子，上午工作不忙的同事们请到食堂帮忙包饺子。”办公室里，王云举着手机，抑扬顿挫地读着微信工作群里的通知，念完后发现整个办公室没人反应，一时觉得有些没趣。

新招来的李梅看她有些尴尬，小声搭讪 了一句：“我不会包饺子。”王云哂笑了一声：“看样子，就我们俩不忙哈。不会包没关系，走，我教你包。”

一行说一行拉过李梅，风风火火往外走，将刚进门的她撞了个趔趄。她扶着门框站稳，看着王云说：“你这是要去干啥，风都带起来了。”王云摸摸鼻子，讪讪地说：“头，不好意思，没注意，对不起哈。”觑了她一眼，接着说:“那不是后勤部通知去食堂包饺子么，我和小李正准备去帮忙呢。”她一愣：“今天啥日子，咋想起吃饺子？”李梅小声说：“今天冬至，不是说冬至要吃饺子么。”

她模糊地想，原来又到冬至了，恍然之余，有些怅然。机械地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来，盯着电脑。思绪翻涌，有多久没包过饺子？她记不清了，可是多年前的那个冬至，她带着孩子们包饺子的场景却出现在眼前，清晰如昨。

那天，她出差回家刚进门，玩积木的关山小炮弹一般，冲到她的怀里，眼睛亮亮地提要求：“妈妈，刚才电视里有个小姐姐包饺子，包得好好看哦。我们也包饺子好不好？我都好久没吃过饺子了耶。”

正在看电视的关河手忙脚乱关掉电视，掩耳盗铃地将遥控板藏在背后，跟着起哄：“大妈，我要吃香菇馅的。”

她皱着眉头，做出一脸为难的样子，逗关山说：“可是妈妈不会包饺子呀。”

“骗人，爸爸过生日那天你才包过牛肉芹菜饺子。”关山不满地揪住她的袖子：“骗小孩子不是好妈妈。”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我来帮忙，我们一起包嘛。”关河跟着举手说：“我也能帮忙包饺子。”

她蹲下身抱起关山，狠狠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好，我们今天包饺子！”顺手将关河揽在怀里亲了一口。关山将脸贴在她脸上，掰着手指：“奶奶爱吃猪肉韭菜、爸爸喜欢猪肉香菇和牛肉芹菜，妈妈喜欢猪肉白菜，哥哥爱吃牛肉馅，我啥子馅都喜欢。”一边念叨一遍流口水。关河乖巧地靠在她怀里，看着弟弟眉飞色舞的样子，伸出手抱着她的胳膊，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大有她不答应就不放手的架势。

被点名的奶奶听着母子三人的对话，忍不住笑起来：“我山娃子好乖，还记得奶奶、爸爸、妈妈都喜欢吃什么馅的饺子。”

她伸手挠关山的咯吱窝：“要弄那么多馅啊，太麻烦了，还是包抄手吧。”关山笑得整个人都软了，还不忘争取:“不...要...抄手，那...天才吃过，今天要吃饺子。哈……”，关河看她“欺负”弟弟，偷偷伸出手去哈她，她顺手挠他，满屋子都是孩子们欢快的笑声。那一年，关山六岁，关河八岁。

既然决定吃饺子，她进了厨房剁肉馅，奶奶出去买了芹菜，韭菜，香菇回来，和家里原本就有的白菜一起洗净切碎，控干水份。关河理葱，关山剥蒜，她将剁好的猪肉馅分成三份，与韭菜、白菜、香菇分别拌好，再把牛肉与芹菜和均匀。奶奶说：“我们屋头每次吃饺子，阵仗都很大，要整好几样馅，也就你才恁个淘得神哟，每个人都顾到起，精神硬是好。”她笑笑：“反正都要包，包一种馅是包，包多种馅还是包。既然都淘神了，自然要满足各人的口味。”

开始包饺子了，关山关河将饺子皮摆得满桌子，把饺子馅糊得到处都是。她忍无可忍，将两娃撵到阳台小桌子上，给他们几块面皮，一小碟馅料，由着他们自己去玩。

奶奶看着她摇头：“你还说我惯侍娃娃，我看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她不以为然地说：“他们喜欢动手是好事，就算是捣乱，也参与了呀。如果因为娃们做不好，就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做，以后他们就没有积极性了，也就真的啥都不会了，我们要鼓励参与做家务，鼓励他们好奇心和探索欲。没有哪个天生就会，还不都是从不会到会，一点一点学习积累，慢慢地学会各样本领。”

奶奶还想说什么，却看见关河举着一个包得圆圆胖胖的饺子走进来，献宝似的说：“大妈，看我包的饺子。”她接过来仔细看看，表扬关河：“我家大儿子好能干，居然那么快就学会包饺子了。”

关山也捧着包得扁扁的三角形饺子跑过来：“妈妈，我也会包饺子了。我这个是牛肉馅的哦，煮给爸爸吃。”她惊喜地看着他："哎呀，我家小儿子也会包饺子了，咋都恁个能干呢。”

关山不肯再去阳台，爬上凳子，拿一张饺子皮摊在桌面，拿勺子舀了白菜馅在饺子皮上，小胖手指将面皮合拢，一点一点地捏紧。其间，伸手去抠了一下鼻尖，面粉敷在了鼻尖上，加上额头上的面粉，一下子变成了戏剧里面的三花脸。关河指着他喊“小花猫”，乐得前仰后合，奶奶和她也忍不住笑了。关山懵懂地看看他们，一边和手中的饺子皮做“斗争”，一边憨憨地说：“白菜馅的煮给妈妈吃。”

那天，饺子快要包完时，关侠回来了，进门先报到一般喊：“我回来啦！哟，今天是啥好日子，居然包饺子。看来我回来的很是时候嘛。”一边说话，一边走到她身旁，伸头看向桌子上奇形怪状、五花八门的饺子，惊讶地说：“耶，今天的饺子形状恁个多，都是哪个包的喃？”

“爸爸回来了！”关山包完一个韭菜馅，刚拿起一张饺子皮摊在桌子上，抬头看着关侠，露出大大的笑脸：“爸爸，我在帮妈妈包饺子哟，扁扁的三角形、四边形、元宝形、还有像汤圆的那些都是我包的哦。”关河也朝他扬起笑脸：“大爹回来了，我也在帮大妈包饺子。”

关侠摸摸关河的头，捏捏关山的脸，看看挂在他额头和鼻尖上的面粉，忍笑逗两个娃：“原来你们是在帮妈妈大妈包饺子嗦，意思是你们不得吃哈。妈妈是不是要给你们说谢谢喃？”关山奋力“抢救”自己的脸，瞪大眼睛看着他说：“不用谢。我们帮到包了啷个多，当然还要帮到妈妈吃。”

关侠伸手想去捏关河的脸，奶奶笑眼看着年近四十的儿子嗔道：“看样子年三十晚上洗了磕膝盖，碰得恁个准。”拍开他作乱的手：“当老汉也没个正行，去洗哈手再来。”

关侠摸摸鼻子，将头靠在她肩上，委屈地说：“媳妇儿，老妈现在只看得到她孙子，嫌弃我这个儿子了。你说我们为啥要生个‘竞争’对手出来？”

她调侃说，“你居然这哈儿才晓得自己失宠了？感觉也太迟钝了嘛。现在在老妈那里，除了关河关山之外，我大约还有一丁点儿位置，你早都没有位置啦！”

关侠捂住胸，围着桌子转圈圈，夸张地怪叫：“完了，完了，我这个一家之主居然被两小屁孩撵得没位置了，干脆把两娃打包丢回老家去，看还有哪个来跟我争宠.......”

奶奶笑出了眼泪，伸手扯住乱转的关侠：“你看你一天到晚就晓得耍嘴皮子，两个娃儿都晓得帮忙包饺子，你呢，回来不说帮忙，就在这油腔滑调的，还争宠呢，我都有孙娃子了，还要儿子干啥，各人半边去。”

关侠只觉得被暴击了，做出一副焉头耷拉的样子，“合着我就只是给您老生孙子才有用啊？”

她看着他耍宝，看着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只觉得温馨闲逸，岁月静好。偏关侠还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媳妇儿，你都不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小心灵，难道你也不关心我了？莫非我今天回来的时间不对？还是我回来的姿势不对.......”

关山跑过来抱着他的腿：“爸爸，陪我玩积木，我们码房子。”关侠弯腰抱起小胖墩：“又长肉肉了，爸爸都要抱不起了，以后少吃点。”

关山咯咯笑：“我吃得少，一顿才吃一碗饭呢，爸爸，玩积木。”关侠故作伤心状：“奶奶不要爸爸了，妈妈也不关心爸爸了，爸爸心痛，不想玩积木。”关山双手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认真说：“我要爸爸，我最喜欢爸爸了。我今天还包了你喜欢的牛肉馅饺子，你吃了心情就好了。我再给你呼呼一哈，妈妈说我的呼呼可以治百病，每次她哪里痛了，我呼呼了马上就好了。”

关侠用胡子扎关山的脸，感叹说：“还是我儿子贴心啊！”关山挣扎着推他，“气急败坏”地说：“你们大银（人）就晓得欺负小银（人）！”关侠哈哈大笑：“你也知道自己是小银啊，不欺负你欺负哪个？”

笑声中，饺子下锅。那天，关山包了六个牛肉芹菜馅、六个猪肉白菜馅、六个猪肉韭菜馅、六个猪肉香菇馅的饺子，形状各不相同。听到饺子熟了，关山跑去守在锅边上，指挥着分配：“爸爸四个牛肉芹菜馅，奶奶四个猪肉韭菜馅，妈妈四个猪肉白菜馅，哥哥四个猪肉香菇馅，剩下的我要自己吃。”她逗关山说：“四个饺子吃不饱，起码要吃六个才行。”关山说：“你不是也包了猪肉白菜馅吗？再添两个就是了。”她说：“那不行，我就想吃我儿子包的。”关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都包的猪肉白菜馅，大妈再舀两个我包的就够了。”

奶奶问关山关河：“哪个包的饺子最好吃？”关河说：“大妈包的最好吃。”关山答：“妈妈包的饺子肉馅最多最好吃。”奶奶假装不高兴了：“未必奶奶包的饺子不好吃蛮？”关山说：“奶奶包的饺子最好看........”关侠凑热闹：“我儿子包的最好吃。”

她想得出神，没听到王云喊她。王云伸出手在她眼前划拉一下，看她没反应，干脆在她背上拍了一掌，“领导喊你去他办公室一趟。”然后凑过来盯着她的脸：“你发啥呆？笑得那么傻，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不会是啷个早就开始馋伙食团中午的饺子了嘛。”她拍开王云的脸，白了她一眼：“你才口水流出来了呢。咋的，恁个快就包完了？”王云翻翻眼睛说：“包的人多，我们去的时候就已经包了好一些了。就去收了个尾而已。”她顺口问：“今中午的饺子是啥子馅”王云说：“很大众，猪肉白菜和猪肉韭菜。唉，我想吃牛肉芹菜馅，可惜食堂不给包哟。说什么造价太高。”

她扔下一句：“你自己回去包噻，想吃啥包啥，想吃好多包好多！”躲开王云伸过来的手，走出办公室，忍不住又想起关山得意洋洋对奶奶自夸的话：“妈妈说我包的饺子是爱心馅，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饺子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