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令人深思的心灵对话,也许是太过复杂且深刻,就像古文明中一场暴行下的废墟,当我们逃离了那个时代,回过头再去审视之时,便成了传说:艰难,震撼,却又无关痛痒……虚伪的和平麻木了我们,让我们看不见内心邪恶的种子!
《被淹没的和被拯救的》,是普里莫·莱维的遗留之作,他用生命完成了对纳粹暴行的见证,其局外人式的冷静和怀疑,对善与恶、正与邪不妄加论断,却是亲历者原封不动的呈现,那些最真实的冷漠,失去,羞辱和无助,静默地,却将最沉重的呐喊藏在字里行间,对良知的忏悔,对人性原罪的羞愧……喊出了时时刻刻缠绕在我们周围的恶!
关于奥斯维辛,也许只是记忆里一场司空见惯的屠杀,时间的流逝,足以让我们轻易地原谅历史,原谅那个穷尽罪恶的地狱里幸免于难的每一个人。活下来的成为了被拯救的幸者,也成了我们窥探这段历史的唯一窗口。然而,痛苦往往源于痛苦,黑暗的受迫者也不见得就是光明,就像书中所述:我们这些幸存者们,不是真正的证人!自私者、麻木者、“灰色地带”的合作者、密探们,最适应这段蝼蚁般生活的人活了下来,而那些最优秀的人都在不屈服的迫害中死去……幸存者是一个超越常态的少数群体——我们没有到达集中营的底层,而那些到达了底层,目睹过蛇发女怪戈尔戈的人,无法回来向世人讲述它的可怕,即使回来,也失去了讲述的勇气和能力……
被历史吞没的人,他们的命运由幸存者来改写,而这些幸存者,又恰恰是他们进入奥斯维辛之后给他们第一记耳光的人,淹没者的历史,我们来制定规则,他们却成了例外……当绝望的时代过去,历史越来越遥远的时候,对于大多数幸存者而言,解放也绝非易事。集中营的生活让他们从原来的社会里脱离,长年累月如牛马般生活,从黎明到黑夜,生活中充满了饥饿、疲惫、寒冷和恐惧,忍受着混乱、罪恶和赤贫,留给反思、推理和情感体验的空间荡然无存,他们学会了赋着枷锁,向死而生地行走,只为走出黑暗。而解放的背后却是毁灭,痛苦还有洗脱不尽的羞耻感和罪恶感:人们因重新获得已被泯灭的意识而痛苦。因为在集中营里,人们的道德尺度已经改变,不仅忘记了自己的国家和文明,也忘记了我们的家庭、我们的过去、我们曾为自己幻想过的未来,就像牲畜,我们被局限于现在。而当受害或者施加伤害成为了一种回忆,这种回忆本身就是一种伤害,令人痛苦、不安,于是被拯救者极力篡改故事的脚本,在一遍遍的重构中洗刷罪恶感……真与伪的边界模糊,善与恶的角色移位,最终他们甚至相信了自己讲述的谎言……历史由人粉饰,“真相”成为了胜利者的宣言,奥斯维辛,已无人生还……
也许这就是作者用沉重的生命想要呐喊的声音,忏悔无力挽回信仰倒戈,上帝已死的绝境。可泣的,当历史渐渐离我们远去,世界被更多新问题充斥,在那个极端环境下错综复杂的真相与事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道德的模糊与人性的缺陷也不再是我们常为之反思的话题。然而,即便如此,我们仍旧无法逃脱,因为,这一切,不只在奥斯维辛!
暗夜里,也唯有这一把良知的尖刀,才能刺破那些小心翼翼的伪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