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再有交集已经是三年后夏天的一个午后。天气酷热,唯唯有些心不在焉地独自一人在路上晃荡。这个时间天气太热,若非实在有要事去办迫不得已,没有人愿意出门晒太阳。
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痞子班长在路上遇见她的时候,唯唯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精神恍惚,由来苍白的双颊已经热得滚烫绯红,像夏天的水蜜桃似的,饱满多汁,仿佛一掐就会流出蜜汁。
他小跑着走到她身旁,牵起她的手,笑嘻嘻地逗她叫她“小美眉”。
她没有驻足继续向前,脱离他的手心,一脸茫然抬头,似乎在看他,双眼却没有聚焦,目光涣散地直愣愣扫了他一眼,没意识般地“嗯”了一声,游魂似的继续向前。
痞子班长看着唯唯反常的回应,疑惑地呆了会儿,追着她的背影赶上去。就在他即将赶上的一瞬间,她摇晃着身体眼看就要倒下去了。
“喂,唯唯,你怎么回事儿啊?”痞子班长大声叫她。
唯唯努力甩头想要维持清醒,恍惚地转身看,依然不可控制地倒下去,昏迷不醒。
送去医院急诊,诊断出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稍微中暑加上血糖过低,通俗地说,是饿的。
从医院出来,正是暮色四合夜幕降临的时候,暑气已经褪去许多。
痞子班长要带唯唯去吃饭,说有话要说。
唯唯心里其实不乐意,她已经欠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不知该如何偿还。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不论如何,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低下一等,直不起腰杆说话,任何人都不行。可是面对他拳拳之心溢于言表的一力热邀,加上适才有恩于自己的现实情形,实在也抹不开面子太过拒绝,终究在模棱两可的含糊态度下随他去了。
到了饭店才知道,不是两人私约,是和他一整大家子的人一起吃饭。饭桌上一个小男生指着他们两个人笑嘻嘻地说:“小叔的女朋友我见过,就是那个呆呆的样子好可爱的姐姐嘛!”
唯唯苍白的脸在一瞬间唰地红到了耳后根。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她想对他的家人解释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可是自己此刻正端坐在这里又该从何说起。
她慌了,全然不知该怎么办,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他的眼里都是切切的笑意,伸手把垂落在她面颊的碎发夹到耳后,然后站起来夹了个大鸡腿放进小男生的碗里:“来,臭小子,吃鸡腿,少说话。”
他竟然没有生气没有反驳,开心地默认了。唯唯感觉自己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玩弄在股掌之上。
小男生的妈妈酸溜溜地看着丈夫细细说:“人家女孩子就是命好啊,待遇都是花儿一样地捧在手心里。”
“你要能跟人女孩子似的,让人一眼认出是朵花来,我也天天捧你没商量。”
“没结婚前也没少人说我像玫瑰花的,我变成现在这样,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所以啊,你既然选择要经历完整的人生,就没法一直贪恋青春年少。毕竟,完整的人生不可能一直停滞在某一个状态里。”
……
唯唯就这样莫名地任由向来熟知的世界被砸一个洞出来,外面世界一波又一波闻所未闻的新信息,海浪般奔腾着迎面生扑而来,自己却像一只全然不懂水性的旱鸭子被硬生生扑倒水里。既不知该如何自处,又对前路一无所知。恐惧和无助如醍醐灌顶将她吞没,使她措手无策,全然忘记挣扎和反抗。然后一直沉啊沉啊,沉默地如浮萍般在世俗的河流里随波逐流。
后来,她简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那个家宴中抽身出来的。尽管全程有诸多隐约的不快,不满,愤怒,失望,受伤以及难过,但她终究什么都没有表示,只是淡淡然地由着他送自己回了家。
5
原本,对于和痞子班长的过去种种不喜欢,随着他从自己世界的抽离,已经妥妥地在心里划上了一个大大的句号。对于那时的是非曲直,以及给自己带来的所有不愉快,随着他主动从自己世界的消失,已经在那时,通通在心里做了干净的了结。
可是现在……这所有的一切算什么?
还有他凭什么?这样随意在我的世界进进出出,来去自如的?我为什么要一整晚端坐在那里接受那些不相干的人的无聊品评和无谓指教?
要经历完整的人生,要成长为成熟的大人,就必须舍弃善良,纯真,简单,宽容,大度等等美好品展,升级成世故,现实,功利,狭隘,无耻的世俗模样吗?女孩子,就一定要如《红楼梦》中宝玉说得那样,婚前是水做的,灵气逼人,干干净净,婚后浊臭逼人,眼睛化成死鱼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