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里的事儿 童年

家乡的故事,多是平凡的。在我们那个渺小的镇子上,有着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琐事。富的人富的流油,穷的人努力地过活。但当你把生活看做一架马车,它总是努力地费尽心思地往前走,挪动,或是加速狂奔。每个人都是那匹马,不管背后拖着的车子有多重,只要生活的皮鞭一打,就拼了命的往前。这个时候你会发现,生活是多么的美好呀!美好到让人们忘却了生活中的不幸,忘却了一整天的劳累。

晚饭的炊烟从各家房顶的烟囱里冲将出来,可爱的人们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挨家挨户的,端着饭碗。巷子里热闹了起来。

墙那边的牛担子算是个老实的农民,每天到晚到的时候,总喜欢端着碗饭来我家串门。我在屋里就能听得到,他总是从巷子里哼起小曲儿,一直哼到我家院子里来。年代太久,我早已忘却了他哼的是什么。我只知道他在这个时候是快乐的,或许是地里的庄稼长的好了,还是别的什么事情。父亲也欢喜他来,隔着老远就喊:“啊呀!牛师么,今儿个吃甚好的了。”

小时候我常想,这句明明是疑问句的话,怎么一点疑问的口气也没有。现在想来,应是邻里之间的调侃之意。而这个时候,端着饭的人总会说:“啊呀!额还能吃甚好的了,几个打烂揪片子么。”父辈之间的谈话多是风趣的,蕴含着浓浓的乡土气息。父亲笑着递烟过去,他脸上一喜,取过烟来,边说着:呀!抽一口樊师的好烟。边将手中的碗放下,将那烟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又在手掌里捣了捣,这才放到嘴角上。从上衣的兜里掏出盒陈旧的火柴来,连着打了好几下,才将那火柴打着。他满意地眯起眼睛,将烟凑到那簇火苗上,美美地嘬上一口。

傍晚的阳光从爬山虎的缝隙里晒将下来,我坐着小板凳看着他,从长得比我高的玉米杆间看过去。童年的小菜园生长得旺盛。

巷子里传来孩童的要耍声与犬吠声,我站起身来,一溜烟往外跑,被一个小土坑绊了一跤。他跑过来将我抱起,拍打我身上的黄土,说着:“小戏家来了吧,小心些么。你看,衣服脏了吧,你妈又卷你呀。”

注:姓氏后带“师”,是小镇上父辈们相互之间的称呼,多用于调侃。

落日的余光里他的皮肤黝黑发亮,一道道皱纹像大山深处纵横的沟壑,嵌着深深的泥土,似要长了庄稼出来,小眼睛泛着壮实的光泽。

夜晚来的很快,菜园里的西红柿叶子偷偷地生长,小壁虎伏在院灯灯罩的后边,等待着路过的每一只蚊子。星星爬上了月头,院落里又热闹起来。

我果不其然的被母亲骂了一顿,正坐在屋里的小桌旁写作业,眼睛里嘴角上充满了委屈。大人们凑了一桌子在院子里打扑克,母亲坐在一旁,正费力地洗着衣服。打扑克的人时不时地拍打着自己的粗腿和臂膀,有时会是后脖子。这样的烦扰预示着马上就要到来得酷暑,而对于我来说,这意味着暑假的来临,心里不免充满着期待。撅着的嘴慢慢又翘了起来,好像手里写着的作业也兴奋地跳起了舞,字里行间充满了快乐的气息。

那样的年纪,总会想着,要是天天都是暑假,那该多好啊。直到2003年。

那一年对新中国的传染病史来说,绝对是不寻常得一年。“非典”病毒爆发,从广东开始,一直到全世界。许多年后我都时常回想那漫长的时光,长到记不清楚它的细节。童年的记忆总是模糊与清晰相互穿插,记得哪些,忘了哪些,都不大清楚了。

2003年得时候我读小学三年级,对小学年纪的清晰记忆源于我的父亲。他是人民教师,岗位总是换来换去的,我也总是乐于随着他更换着一所又一所的学校。从幼儿园的东坡小学,到结小升初的居民小学,总共四所,我记得很清楚。因为这样,我便不用去做烦扰着每个人童年的暑假作业。想来,那时候的开心来的是多么简单,多么的美好。成年的我们回忆童年的时候是否还能想起那些个快乐,简单到再也不能回去。

2018年的现在,我在托管班外的小院子里看着几个孩子的童年,生出了些许的羡慕。更多的,是对自己童年的,无尽的怀念。

某个周日的傍晚,我像同桌诉说着马上放假的妄想,同桌看了我一眼,埋头继续写作业。当我在日记本上写下“如果马上放假”之类的胡话的时候,教室外响起了响亮的哨子声。就像后来我在2008年5玥11日的日记里写下“如果发生地震,或者打仗,那该多好啊”这样的瞎话一样。让我一度以为自己或许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高中的我回想起这些的时候,又会幻想如果时间倒退几十年,这样的日记被外人看到了,指定会被当做帝国主义派到中国的狗特务。想象着自己脖子上挂着个写了“打倒狗特务”的牌子在各个巷子里示众游行。又想:童年的我才多大,能不能挂上写满五个大字的牌子还不好说。写的小了,别人又看不大清楚,更不清楚在批判啥子东西。结果臭鸡蛋赃袜子从群众的手中扔过来,其中不免有些破鞋啦,凳子腿碎石块之类的。嗯,是挺惨的。

教室外集合的哨子声又响了一遍。一会过后,校园里站满了人,父亲现在最前面的台子上面朝着我们,我的头应该狗仗人势的仰的高了些。父亲宣读着什么,具体的实在不记得了,只记得其中四个字,分别是两个词,一个是“非典”,另外一个便是“放假”。幸福来的过于突然,不满10岁的我们欢呼着雀跃着,甚至有人表面上还叹息着又不能好好学习了之类的话。“非典”是什么并不重要,我们的耳朵里只有那另外的两个字,放假。

对,放假。

天空里的阴云密集起来,闪电伴着“轰隆隆”的雷声把黑夜劈成白天。我喜欢这样的夜晚,世界巨大的轰鸣着,却又是安静着,蛙声蝉鸣全部没了踪迹。只有那雷声与闪电,要把这天劈开一样。大雨随着便来了,像母亲将盆里的水倒向院子时一样,蚂蚁就是现在的我们。泥土的芬芳在屋里都闻得到,混合着艾草燃烧的焦胡味儿,一起构成这美好的剧烈的夜晚。

仿佛这世界在说话,只是没人听得懂。

小时候的梦想太多,其中最不乏的就是长大吧。因为理想中的长大是自由的,不受约束的,期望的事情总是如此的美好不是吗?

2003年的暑假像往常一样热,花花吐着舌头卧在超家院子里。超家的院子是用红色的砖块铺成的,夏天的时候我们喜欢坐在他家院子的阴凉里逗花花玩。

花花是只不知品种的小母狗,它的毛色白一块褐一块相间着,所以才叫它花花。额,这个是我猜的。花花总是对我很凶,每次我去超家,隔着老远就冲我吼,吓唬我像是成了它的乐趣。待超去呵斥它,它才住了嘴,盎着头看我,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花花第一次当母亲的时候下了雨,慌乱中踩死了一只。花花呜咽了一夜,雨下了一整夜。

湫水河在这个时候是最受人欢迎的,吃过晌午饭,小河便热闹起来。一色儿的男娃们脱得光溜的,大一点的几个开始试水温。先是拿脚去探路,慢慢地,碰上那么一小点水面,然后立马缩回来。再然后,就是“呀”的一声紧接着“噗通”的落水声,水花溅的巨大。超从水里钻出来,骂骂咧咧的,四顾寻着恶作剧的捣蛋鬼。水面上波光粼粼的,甚是好看。“噗通”声此起彼伏,一声接着一声,不紧不慢的,打碎了水里闪耀着的阳光。

他们像鱼儿一样,穿梭在碎裂的光泽里。而我,总会泡在河边上水浅的地方,闻着水花与河岸边泥土的芬芳。蜻蜓从一个个湿漉漉的头颅间穿过,矫健的身影倒在碧绿绿的湫水河上。

许多年之后的湫水河岸没了往日的光景,垃圾堆得小山一样高。时代的变迁让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湫水河却越发的凄凉,像被遗弃的俊秀美丽的姑娘。然而,这条美丽的丝带一样的河流,还有它河岸上绿油油的菜园。西红柿啦红彤彤,黄光啦绿脆脆,玉米棒子啦挺直了腰杆……这一切的美好的事物总会遗留在一些人的记忆里。

直到湫水河开始呜咽,露出了干巴巴的脸庞。仿佛随着我们的长大,它也在一瞬之间变得老态龙钟。失去了青春,失去了光彩。

2003年的夏天很漫长,“非典”的肆虐限制了人们的出行。上高中的哥哥大姐回了家,二姐学校也放了假,叔叔带着黑蛋和儿子回老家小住。小院比往常更热闹了。

儿子比我小一岁,但他从不叫我“哥”,从小奶奶就夸他聪明,因为他幼儿园的时候数学门儿清。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该是五岁,两个半大的娃一见面就起了冲突。冲突的原因已经无从考证,只记得他的指甲很长,我的两只小胳膊都是他的爪痕。母亲端了两碗疙瘩汤出来劝架,她将疙瘩汤放到墙角的小石桌上,左右两只手各握着一只小爪。母亲对我道:“你是哥哥,要让着弟弟”。我重重地点头,疙瘩汤的味道很香。母亲将两只小爪合到一起,拍了拍两个人的头,笑着回了屋。

儿子猴急地抓起勺子,舀一勺就往嘴里送,全没了刚才打仗的架势。那口汤刚进嘴就被吐了出来,他舔着舌头像极了花花,疙瘩汤上冒着香喷喷的热气。

那以后,我们成了最要好的朋友,颇有那种不打不相识的武林高手才有的豪气。直到几年之前,我们都上了高中,便很少再见了,每每想起,更多的是对童年时光的怀念。只是现在的我们,都长这么大了。

2018年一月,我从青岛回家,他自广西回来。他还是那么胖,或者比以前更胖了些。他比我高了有小半个头。他还是有孩子气的笑容。黝黑的肤色听说是婶子生他的时候贫血。最重要的是,他还能像以前一样快乐,还偷偷的给我看女朋友的照片。

不像我,应是我变了。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大多数人最想回去的应是年少的那段时光。也许,会有人像我一样,想回到大一刚刚开学的时候,带着我现在拥有的全部记忆。

年少的时光太过漫长,一个不经意的回头便能够看到那个瘦弱的少年,仿佛触手可及,又是多么想回去,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所有的事情都会过去,所有的不堪都会遗忘,你将最终跳出自己的怪圈,并且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你要给自己勇气,面对所有生活给予的苦痛,在凌晨来临前的黑夜,不要走岔路,不要迷失了方向。柳絮会一年又一年的飞舞,冬日的大雪依然会在某个清晨如约而至,年夜的烟花不停,你总会长大,像村上春树说的那样,在一瞬间长大。

2008年暑假的某一天,你独自走在大街上,下雨了,不是很大,车子过的时候还是能激起一身泥泞。你像往常一样,不喜打伞。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刚从家里灰头土脸的出来,云压的很低,如同刚被骂的狗血淋头的你。你想起更小的时候,父母亲吵架,二姐抱着你蹲在角落里,月季花微微地颤动,它总是这样静悄悄的。二姐哭了,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声响,也许是嗓子也哑了,你不知所措。你拿手去触摸月季的枝杈,它轻轻地晃了几下,手指一点一点的往下滑,你感受到了轻微的痛感,那是月季凸起的倒刺儿。

那样的天里,云一样的压得很低,屋外静悄悄的,同月季花一样,星星儿悄咪咪地爬上了月头。再小的时候,你总能看到二姐委屈着的面孔,可你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所以你显得更加的无助。

春日里,菜园子露出新苗苗来,阳光照着,水雾弥漫,那是父亲手里握着的水管喷出的水帘,空气里全是泥土的味道了。再到夏天的晌午时分,母亲端着碗稀饭到大门外的巷子里,那里时常会放着个凳子。不一会儿, 隔壁牛担子家婆姨也端着她的大花瓷碗出来了,手里提着个小木凳儿,悠闲悠闲的,同牛担子一样,也是哼着小曲儿的。这位皮肤黑红的农家妇女名字叫个玉莲,姓什么便不知道了。巷子里的趣人里,她算一个。她是个裁缝,左手大拇指上常年套着个黄灿灿的铜造的顶针。生活于她而言:一日三餐,教训自己的老汉,与我妈拉拉家常,唠唠理短,说一说每天碰到的趣事儿。唠到激动的地方,更是表情连着动作一起,本来就老大的眼睛瞪着起来,像是要从眼眶子里涌出来似的。

玉莲不信命,我上高中的那会,她迷上了什么佛。她对我母亲说什么只要信佛祖米缸里的米就会堆得满满的怎么都用不完的话,直叫人失笑。又一次,刚好母亲卧病在床,她又上了门给母亲说那些个神神叨叨的事情,说是哪个村里的哪户人家信佛信了好十几年,米缸里面的米从没断过,又劝着母亲跟她一起念佛。母亲是打心眼里排斥这些虚虚无无的东西的,又碍着人情,不好打发她走,只得皱着眉头听她胡讲。玉莲一看我妈听得认真,更是滔滔不绝,口中的故事如黄河里面的黄汤子一样,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她又讲到精彩的一处,刚巧我放学回家推门进了去,母亲见了我,像见到救星一样,连忙从炕上起来,随便套拉了两只鞋,嘴上说着要生火给我做饭便出了去,全没了之前生病的样子。

后来,听母亲说,她又不信了,因为她家的米缸里并没有多一粒米,甚至还被那狗日的鼠辈偷去了不少。玉莲又是信命的,同路遥在《平凡的世界》里写的一样,人他该是个什嘛位置,他就是个什嘛位置。再往后,玉莲家的大女儿考上了大学,成了几条巷子里第一个大学生,这是多么幸福而又光荣的事情啊,隔着一堵墙都能感受到他们家的喜庆。

这么些年,我都没再见过她了,只在每次回老家的时候,遇上过几回牛担子。他还跟以前一样扛着他的老旧的锄头,老远就喊我的名,笑呵呵的,那样的开心。这让我想起来五岁的时候他拿一勺子炒面骗我喊他“爹”的事情。秋风吹过巷口,回忆又深了一层,盖了满满的槐树叶子,黄色的,像极了我生长的这篇黄土高坡。她大到无边无垠,却又小到存放在我小小的,模糊而又清晰的记忆里。

2015年9月,初见大海,迷茫茫的一片,直印着天地之间一条线,叫人好不豁然。三年过去了,最最想见的,却还是那条涓涓流淌着的小河,那一方厚厚的土地。云来,乌压压遮了满天,土地在谷风里摇着的,是绿油油的油菜地,闪电劈入山岭,雷声盖过树林,鸟儿啼鸣从手边经过,雨来,便来。

夏天,哥哥放假回了家,里外本忙着,家里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情等着人去操劳,我是不需要去参与这些劳作的。像哥说的一样:家里头哭的那些年,你小子真是一年也没赶上。正想着,母亲叫我回屋练字了。幼儿园的老师同我家一条巷子,每每碰上母亲,总免不了对母亲说我在课堂上如何如何的乖巧,跟个瓷娃娃似的。母亲笑着应她,晚饭后又总会催着教我练字。一笔,一划,我望望母亲,那时的母亲还没有皱纹,清秀着,嘴角微微的上翘,仔细地盯看着我笔下方方圆圆的字。

母亲小的时候羡慕别人可以上学,可是家里有个小子上学已经很是负担了,何况母亲是个汝子呢,重男轻女在这样的年代里简直根深蒂固,发扬光大。又因响应毛主席多生娃、超英美的号召,母亲拥有四五个兄弟姐妹。这样的家庭,纵然是在母亲的渴求下,也勉强是读完了初中了事。再过个十来年,便嫁到了这镇子上来。母亲说:只有上学,才能有出息。母亲说过的话很多,动过的手很少。

那天,屋里就剩了我一个人,哥哥的黑色粗布外套就扔在炕头上,里兜里露出来个红色的头头,那是一块的票子,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那绝对是一笔巨资了。屋子里阴暗起来,仿佛那一整天都没了色彩,我想起来巷子口上头黑豆豆家小卖铺里的山楂冰棍,还有辣棍子蘸了醋的香味儿。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一根弦紧绷着。这个五岁的少年娃,将要犯下他人生里第一件错事,他的额角冒了汗出来,仿佛在他的心里,有两只蚂蚁在做着斗争。是的,他将那红色的闪耀着的票子轻轻地抽了出来,又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心里。虽然,他已经明了这叫做偷,是绝对的错误。可那又如何呢?他的嘴里喘着粗气,脸直直的红到了耳根子里。他败下阵来。

这是极其漫长的一天,年幼的孩童极力地躲闪着来自所有人的目光,他想起前些天还还回去的小卖铺老板多找的两毛钱,懊悔起来。不是为这个,而是为手里攥着的余下的五毛钱。他眼巴巴地瞅着巷子外大道上衣着光鲜的龙峰,他总能变着戏法的变出许多零花钱出来。这时,他不知该如何了。只盯着那红透了顶了的太阳,从西半边,慢悠悠的落下,方才回了家。踏过小土坡,母亲正端坐在小石桌旁的凳子上,在小石桌的边上,立着根细细的木棍子。母亲见过回来,吆我过去。

“你今下,有么拉动过你哥哥的衣裳?”

“么拉。”少年回答的很快。母亲的眼神里,透着股不甘与失落,少年知道白天的事情终究是败露了的。仍是死咬着牙关。

“么拉?”母亲的话拉的老长。“那你今儿个买冰棍的钱是啊里来的了?”母亲凑近了些,她的手颤抖着,生着莫大的气。空气凝固了起来,少年的嘴唇咬的紧了。他低下头去,不甘直视母亲的眼睛,那双黑白电视机里孙悟空火眼金睛一样的眼睛。

“啊里来的了,你说么。”母亲又问了一遍,声音大了许多。少年咽了口唾沫,脑瓜子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夕阳的余晖照射到他瘦小的脸庞上,还有母亲圣洁的冲满怒火的眼睛里。

“我捡来的。”

“pia”地一声,那根立在小石桌边上的细木棍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在了母亲的手里。

“说,你拿了你哥的钱了不,是了不?”接着木棍子又抽了一下。

少年的防线被木棍子所带来的痛感击碎。“是了。”少年哭了出来。

“哪只手拿的了,啊?”母亲又抽了一下。

少年颤巍巍的将右手抬了起来,展开,手心里攥的紧紧的皱巴巴的五毛钱被傍晚的风一吹,便掉落到地上。母亲的眼眶里噙上了泪花,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圆滚滚的,包裹着泥土。夕阳下,那细长细长的木棍儿一下一下地落到少年娃的右手上。母亲哭着问:“还偷不偷了?啊?偷是不偷了?”一遍一遍的问,每问一遍,便是一棍子,伴随着母亲眼眶里的泪珠,一齐落了下去。

“不了,再也不了,再也不偷了。哇~~”少年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却不知,母亲的心儿里又该是怎样的疼着啊?这位贫穷的母亲一直期盼着自己的儿女能够学成,然后远离这镇子,远离这片贫瘠的黄土地啊。

是的,我亲爱的母亲,你不争气的儿子,这么些年做下的错事,着实太多了。

北京奥运会在2008年八月,那是暑假的一天,天气很好。奥运前夕,格鲁吉亚入侵俄罗斯边境,被闪电般的打退。汶川大地震,也是那一年,在电视上看的救援,死了很多人,捐了十块钱。

夏日很漫长,天和地接连起来,好似一个巨大的蒸笼,热气腾腾的,散发着人间之气。家是待不住的,也已经过了去湫水河岸耍玩的年纪,越发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想很多事情,且只能想想。想着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发生在自己身上,好的坏的都可,但别太坏。那样的年纪,总是想搏一搏别人的关注度,好让自己不那么容易被人记不起来。

不过,日子是平淡的,太阳光从早到晚一个劲儿的照耀着,一到晚上,大人们出了屋子打扑克唠家常,邻里好不热闹。在院角的躺椅里,凝望着天上的星星,天上的星星也凝望着你,还朝着你眨巴眼睛。爬山虎在月光下显得油光锃亮,藤蔓里枝叶里藏着觅食的壁虎。蝉鸣声未曾停过,却不曾逮过一只,我们那里的人没有这样的习性,也不会烤了蝉来吃。

我是自小惧怕脚多的动物,特别是超过六条腿的,如蜈蚣、墙爬子、毛毛虫这些,当然,对于无脚的蛇也是惧怕。记得在山上见过一回,那蛇刚从洞中出来,不知是晒太阳还是觅食,便一下子与我撞见,一人一蛇吓得转头就跑,也不知到底是谁吓唬了谁。

于是,我迷路了,在这座熟悉的大山里,走啊走,走啊走,撞见了大片的蒲公英,走过了大片的胡桃树,迷失在漫山遍野黄泥色里。天开始下雨,一开始淅淅沥沥的,转瞬便是倾盆大雨,大片大片的泥土被雨水冲走,大山沟壑纵横、满目疮痍。终于,找到了来时的路,下山的路异常难走,满脚是泥泞,凉鞋走着走着便要将里面的脚丫子滑将出来,一次,两次。最后索性脱了鞋,提在手里,撒丫子地向山下跑,赤脚踩在尘土上有一种暖暖的感觉,奈何这是雨天,脚丫子踩在泥里只有难受的胶着感。

下山最后的一段下坡路很陡,由石块垒将起来,我不敢跑了,把鞋又套回脚上,一点一点的下去,还好,没有滑到,不然肯定又是满身的伤,那样回去是要挨母亲骂的。写到这里,我总能想起鲁迅的迅哥儿,想起那天夜里的猹,想起西瓜地里少年手中的叉子,我想那应该是三个头的那种叉子,举在手里定是重的很,闰土应该是臂力不轻,可见其应是吃了不少的苦的。

“轰隆隆——”好大的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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