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夏,是她的名字。
两年前,初一开学的当天老师曾问班上的每个同学自己的名字的由来。轮到南夏时,她特别骄傲的站起来答道:“对于我的爸爸妈妈来说,我就是他们生命中的南国夏天,是他们热量和活力的来源。”就因为这个,南夏班上好多同学羡慕她,羡慕她被自己的父母这样的宠爱和珍惜。
可第二天,南夏就成了全班同学口口相传的大骗子。因为和他同班的、邻居家的女儿不服气,在班上说出了南下父母已经离婚的事实。
或许因为这件事,再加上她少言寡语的性格,班上的同学都不太愿意亲近南夏。
毕竟这不是一件容易遗忘的事情啊,每次学校开家长会或者举办家长听课日,永远只有爷爷奶奶来参加,这就等于提醒所有同学,自己曾经说过怎样的谎话。
所以直到初二下学期结束,她都没有除去贴在自己身上的“骗子”标签。而现在,她要转学了,她再没有机会澄清这件事了,其实她也没什么可澄清的,因为别人说的都是事实。
在南夏接到初中录取通知书的当天,她的爸爸妈妈就离婚了。离婚的原因毫无新意:爸爸有了外遇。
那个年轻漂亮的阿姨趁爸爸出差时跑到她家来跟妈妈叫板,妈妈把南夏反锁进卧室,它隔着门板听到那位阿姨尖厉的声音:“你还想拖累周建国到什么时候?你什么都不能给他,还缠着他干什么?”
南夏在卧室里等了很久,等着妈妈的强烈反击,可从头至尾,她都没有听到妈妈的声音,于是忍不住拍着房门,帮妈妈大声辩驳:“你这个坏女人,你才什么都给不了爸爸,你走!你走!”接着他听到花瓶碎裂的声音,然后客厅里陷入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妈妈脚步缓慢的走过来打开她的房门,对他微微一笑说:“夏夏,妈妈受够了,妈妈真的受够了,妈妈要离开你了。”
第二天,爸爸妈妈不管南夏的哭闹哀求,铁了心要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
太阳毒辣地正午,他们用两本结婚证换回了两本离婚证。不过是一字之差,十几年建立起来的完整家庭碎成了片片瓦砾。
于是从那天起,南夏就已经知道她并不是任何人珍贵的南国夏天。“周南夏”这个名字或许只是翻字典随便组合在一起的三个字,而她却暗自引以为豪了那么多年。
妈妈在当天深夜偷偷离开了家,没有跟南夏告别,或许是怕她难过。妈妈的手机号码从一开始的“您所拨打的用户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到“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再到“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也不过是经历了一天的时间。所以,只是用了一天的时间,妈妈就彻底的消失在南夏的世界里。
一个星期后,那个姓乔的漂亮阿姨以新娘的身份和爸爸在市里的一间酒店里摆喜宴。南夏不情愿地跟着爷爷奶奶一起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奶奶和爸爸一样,一脸掩不住的高兴,全然将可怜的妈妈抛诸了脑后。爷爷则只是沉默,偶尔望着南夏叹口气。
乔阿姨身穿一件枣红色的旗袍,金色的高跟鞋闪闪发亮,浓妆艳抹的脸上挂着年轻抚媚的笑容。爸爸笑意浓浓的站在她身边,只可惜崭新的西服,衬衫,领带,皮鞋也没能掩盖他的啤酒肚、皱纹和藏在黑发里的白头发。
“和乔阿姨站在一起,爸爸真的很显老。”南下贴近奶奶的耳朵边说,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幸灾乐祸。
奶奶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接受转过身继续热情的和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们寒暄。
“夏姐姐,夏姐姐……”南夏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转头,看见叔叔家的堂妹周星雨坐在对桌的座位上挥着手,笑容满面地冲她打招呼。星雨还是留着上次南夏见她时的齐肩碎发。鹅蛋脸型的她也和南夏一样拥有一双弯月般的眼睛,只是不同于南夏的温婉,反而彰显出可爱甜美。南下向着门口努了努嘴,星雨心领神会,两个人一起猫着腰走出喜宴厅。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刚才进来时怎么没看见你?叔叔婶婶也来了吗?”南夏伸手比了比她和星雨的身高差,诧异地笑着说,“你又长高了啊。”
叔叔一家住在离明泽不远的海滨城市——雅町,每次他们全家开车前来看望爷爷奶奶时,都会给南夏带礼物,大概是因为家里只有两个女孩,南下又只比星雨大一岁,再加上两个人不常见面的缘故,所以关系一直不错。
“当然了!老爸不开车,难道我和我妈飞着来啊!”星雨做了一个双臂展翅的动作,笑嘻嘻的还嘴,继而朝着喜宴厅的方向撅撅嘴,“新大妈长得挺漂亮的呢!”
南夏转身看了一眼,又不屑地转回头,一脸嘲讽的说:“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人家都笑她是二婚,哼。”
“啧啧啧!夏姐姐,你越来越毒舌了!不过我妈让我告诉你,别和新大妈犟嘴,要多体谅我大伯。如果受了什么委屈就往我家打电话,让我爸帮你出气。我和我妈也站你这边。”
看着心雨漂亮的五官因为坚定的语调透出一丝英气,南夏突然没来由地红了眼眶,他又想起自己早些年曾在日记中写下的一句话: 一直护着我,记得我生日熟知我所有喜好的人不是爸爸和妈妈,是叔叔和婶婶。
其实有时候南夏总会想,如果叔叔婶婶是自己的爸爸妈妈该有多好,可下一秒她会立刻因为这个念头而感到愧疚。
但听完星雨那番话之后,这个想法又一次在南下的脑海里冒了出来。而且很奇怪,现在那种愧疚的感觉变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