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的夜晚在悲哀之床上度过,他的双眼早已疲惫不堪。他沉重的心还没有准备用勉强的欢乐泪水去迎接凌晨。
不能不说,阿水这个人不太懂音乐,所以时而不靠谱,时而不着调!然而人生是要摸索着前进的,他就通常站在人生的“米”字路口俳徊,倍感迷茫啊!而且他骨子里有一种蓝色的深深的惆怅,像寒光闪闪的利剑不断的把缠绕在心头的突发奇想和虚弱的愿望斩成两段。
人生的长河里面,最让人怀疑自己其实并不存在的时刻,莫过于将手在感应式水龙头下面猛伸,却依然没有水流出来的那一刹那!而阿水到底存在予否呢?此时他竟然有些困惑了!如果证明一个人存在的是记忆,那么,记忆消退之后,关于这个人存在的证据是否也随之烟消云散了呢?
对于这种伤脑筋的问题,阿水通常选择去沉淀了人类几千年智慧和文化的图书馆寻找答案。
此时,蓝拿了一本书,正打算放在最高一排的书架上,但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太高了,尽管她吃力地踮着脚尖,还是怎么也不能把书塞到那个位置。
突然,她看见了一只男人的手———就在这个瞬间,当蓝掂着脚尖往书架上最高的位置塞书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了这么一双漂亮的手———她还从没见过男人的手有这么好看的,肤色白得就像冬天的雪一样,手背上的青筋就像雪野上流淌的暗河,修长有力的手指微微弯曲,轻轻捏住书脊摁了进去。她手接触到他的手的时候,分明感受到一股柔情。
然后,蓝的视线随着那只手而移动,直到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他的脸庞看上去比较冷峻,而且气质超群。
“是你?”阿水和蓝异口同声的说,接着,俩人就爽朗的笑了起来。
一辆载书的推车从二人身旁经过,车轮在木质地板上倾轧发出“吱吱”的噪音,推车的图书管理员是个全身裹着黑衣的中年男子,瘦脸狭长惨白,看起来十分的怪异。在经过二人身旁时斜睨一眼,露出邪魅的微笑。
阿水和蓝立马住嘴,感到一股不友好的寒意。同时阿水注意到他的眼睛,黑色的眼球和棕色的瞳孔显得深不可测。
痿君死死的盯着图书管理员,后背汗毛直立,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吟。
图书管理员看一眼痿君,默默的走开了。
“痿君?”阿水迎了上去。
痿君恢复了屌炸天的孤傲模样,斜45度望天,“阿水,你怎么也在这?”
阿水介绍道,“痿君,这位是……”
“蓝,你好。”蓝答道,然后热情的伸手。
痿君道,“你好。”却没有去握手。
蓝收回手,疑惑的看了看阿水,因为痿君自始至终没看她一眼。
阿水低声在蓝耳边解释道,“他就这样,从来不正眼看人,说实话,他正面我一次也没见过。”
“哈?”
痿君依旧斜45度望天,“相见不如偶遇,咱们得聊一聊了。”
蓝识趣的走开了,留下阿水和痿君两人。
痿君出身书香门第,成绩优异,家境殷实,人品也不是特别猥琐。尽管他在哥们面前就一地道流氓,在外人眼里,尤其是女生,可是个大有前途的国家栋梁兼正人君子。
俩人来到图书馆天台,痿君点燃一根烟,也不说话,忧郁的抽起来。
阿水等了一会,才问,“聊什么?”
痿君指着远处湖面上的几只灰天鹅,“看见了吧?数数有几只?”
阿水眯着眼睛,努力的辨认,“大概……有八只吧!”
“不,是七只。其中有一只是鸭子。”
“噢?这么远也能看出来?”
“不止。那只鸭子的脚蹼撕裂开了,所以游泳总是靠一边歪。领头的那只天鹅背上驼了一只小乌龟,露出半个龟头。”
阿水着实吃了一惊,“不会吧?”
“我确实看到了,我还能听到,整个图书馆里面的声音,只要闭上眼睛集中精神,甚至你的呼吸声。同时,我的力量和速度也成倍的增加了。还有,我的嗅觉,变得很奇怪很灵敏,就在刚才,在那个管理员的身上,我似乎嗅到了死人的味道……”
阿水又是吃了一惊,“死人的味道?”
“没错。”
“你变大的强大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痿君摇了摇头,只一个劲的抽烟。
良久,阿水试探着问,“你很困惑?”
“不,我很害怕。”
“害怕什么?”
“我不知道。可能是不知道才更可怕,尤其是在月圆之夜,这种害怕和不安更明显。”
“月圆之夜?”
接着痿君又道,“我信任你。”
“当然,不然你也不会找我谈了。”
这是一次重要的谈话,可惜当时的阿水没能放在心上,他开始只是以为痿君又发昏了,直到很久之后的一个月圆之夜,亲眼目睹痿君化作狼人之后,他终于信了。
而此时的阿水一心都放在一个名叫蓝的奇异女孩身上。这个女孩似有某种魔力,吸引着他。
凑巧的是,图书馆一别之后,晚上俩人又在食堂广场前相遇了。
阿水深吸一口气,“你……还好吧?”
“嗯。”蓝淡淡的说,然后她抬头看一眼阿水,问,“你呢?”
……
两人开始互相寒暄,然后说些天气极好月明星稀一类的话。
他们谈不到十句话,便是想用富有表情的眼神来补充,也没有什么结果。他们彼此都想从眼睛里表示两人是何等样的亲密关系,可是表示不出,只像在那里做戏。
阿水发现了这一点,心里很难堪。
蓝也许对这个境界没有体会得这样清楚,因为她不像阿水那么真,比较把自己看得重,但她也感到失望。
“去走走吧!”阿水说。
蓝没有表示反对。于是两人沿着食堂边上的公路,一前一后的走着。
他们从食堂走到综合楼下,又从综合楼下走到第二食堂楼下。
他们始终摆脱不了那种不痛快的情绪。可是他们照旧谈着,搜索枯肠的找出话来,生怕没有话说。阿水提到看过的有意思的电影,重复好几遍说你一定要看看;蓝就搬出看过的有趣的书本上的知识,提醒他说你一定会受益匪浅的……
他们教彼此受罪,自己听了自己的话也觉得受罪。他们可依旧讲个不停,提心吊胆的唯恐中断:因为一静下来,不是冷冰冰的更让人窒息吗?
蓝有想哭的冲动。
而阿水差点儿想丢下蓝自己跑掉,因为他对自己失望透顶,烦闷极了。
从第二食堂又走到了竹五楼下,蓝也感到不甘心,她也感到失望,她甚至想直接逃回寝室。
“再走走吧。”阿水说完,自顾自的走去。
蓝只好跟上去。
这时候凡哥刚巧送小丽回寝室。
“那家伙是我哥们耶。”阿水忽然指着凡哥,没话找话说。
“唔?是吗?”蓝淡淡的说。
“这家伙……”阿水心中道,“怎么的背着平妹采野花吗?”
“我给他打个电话。”其实阿水决定给凡哥打电话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只是想拖延下时间,好好想一想接下来和蓝谈些什么。
蓝也明白阿水说打个电话,根本是没有意义的,不过,她也正好利用这个时间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跟他聊些什么呢。
于是阿水拨了电话,可是,凡哥掏出电话看了一眼,没接。
阿水远远的怒视着凡哥,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真想直接冲过去质问他,“你他妈的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
蓝看着阿水憋屈的表情,忽然忍不住咯咯的笑了……
阿水又开始谈他最喜欢的电影,绘声绘色的描述搞笑离奇的故事情节,蓝也听得异常认真,两人似乎都没意识到他所谈的话题跟刚才的一模一样。
阿水放下了阿水的招牌架势,学电影中的对白学得那么逼真,蓝也放下了女孩的矜持,笑得直流眼泪。
两人并排走着,从竹五走到梅七……他们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这段路程比想象中缩短了好多。
两人再次来到了食堂广场。
蓝一步跨上高高的石阶,接着她声情并茂的朗诵了她最喜欢的波兰诗人辛·波斯卡的传奇诗篇:
他们彼此深信,
是瞬间迸发的热情使他们相遇。
这样的确定是美丽的,
但变幻无常更为美丽。
他们素未谋面,
所以他们确定彼此并无瓜葛。
但是自街道、楼梯、大堂传来的话语……
他们也许擦肩而过一百万次了吧。
我想问他们,
是否记得……
在旋转门面对面那一刹,
或是在人群中喃喃道出的“对不起”,
或是在电话的另一端道出的“打错了”。
但是我早知道答案。
是的,他们并不记得。
他们会很惊讶,
原来缘分已经戏弄他们多年。
时机尚未成熟变成他们的命运……
在她朗诵的同时,乌云忽然遮住了淡淡的月光,路边的野百合娇羞的凋谢了,空气静止了,连一丝微风都没有。
阿水呆呆的望着她,不禁惊奇为什么人间会有这样闭月羞花绝美的声音?万一以后听不到了该怎么办?想到这,他忽然觉得好难过。不过,他还是掩饰了难过,强颜欢笑,装作一副陶醉的模样。为表示他听得异常的认真,听完后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准确的指出在电影《向左走 向右走》中的梁咏琪曾吟过这首诗。
“唔?你也知道这首诗?”蓝惊讶的问。
“当然。”阿水骄傲的说。
接着,两人便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首诗的名字:
“一见钟情嘛!”
说完,两人开怀大笑。
“一见钟情!哈哈!我也一见钟情啦~”两人发疯似的大叫大喊。
周围几对正在互相耍流氓的情侣不禁皱起了眉头,鄙视道,“有病!”
赶到阿水和蓝连一个字都说不上来的时候,就坐在地下,笑盈盈的彼此瞧着。现在他们可快活了,不恼自己了。因为这一下他们不再扮演什么彼此尴尬的角色,只痛痛快快的露出了他们的本来面目,两个恋爱期的年青人的面目。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手挽着手,吟着莫名其妙的诗,唱着不成调的歌。他们还把两人姓名的缩写,交错着刻在一株树上。幸而他们兴高采烈,把那套多情的玩意儿给忘了,只要眼睛碰在一起,就禁不住哈哈大笑。
此时一只肥胖的白猫默默的蹲在角落里,捋了捋胡须,然后狠狠的伸了个懒腰,慢腾腾的离去,消失在了黑夜里,似乎在宣告一天的辛勤劳动就此结束收工了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