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这个早已消逝在历史长河中的古老民族其实是值得大书特书一笔的。他们不但是北宋无法一统天下、还以软弱落得千古骂名的“罪魁祸首”,而且在其更加高光的五代时期,契丹铁骑马踏中原如同逛自家后花园一般轻松随意——辽太宗耶律德光在位期间,数次兵临河洛,连陷洛阳、汴梁等大城,亲手灭后唐、后晋,直欲一统天下。只可惜他时运不济,最后不但被迫撤兵北返,还命殒杀胡林、被制成了“帝羓”,契丹人君临天下的梦想最终破灭。
契丹人虽然没有当上中原的主人,却曾在无意间改变过中原的历史——武周万岁通天元年(公元696年),契丹人却因无法忍受营州(即辽西,治所在今朝阳市附近)都督赵文翙的欺辱,被迫发动了一次叛乱。这场被史书称之为“营州之乱”的战争,起初并没有引起武则天的重视,甚至还将其当成了玩弄政治权谋、给武氏族人继统铺路的契机。谁知看似弱小的契丹人却悍勇异常,而被武则天视为股肱的武氏“精英”们要么蠢如鹿豕,要么胆小如鼠,武周大军一败再败,最终不得不依靠突厥人的帮助才稳定下了局势。
经此一战,武周看似灿如孔雀开屏的盛世美景被无情的捅开了一个大窟窿,露出了隐藏在其后的那个丑陋无比的屁股。而武则天也彻底对她的族人失去了信心,被迫重立庐陵王李显为太子,将好不容易才夺取的江山归还给了李氏。
背景:武则天篡唐代周的背后,是对外扩张政策的中止和国防线的全面萎缩。
自贞观二年(公元628年)唐太宗李世民一统天下之后,大唐王朝对外扩张的脚步就从不停歇。贞观年间,李大帝拳打四面、脚踢八方,先后对突厥、吐谷浑、高昌、高句丽、薛延陀、吐蕃等各方势力大打出手,简直是一副与世界为敌的架势,结果却是战果辉煌。待到看上去像个“面瓜”实则心狠手黑的唐高宗李治即位以后,更是先彻底平定了漠北,再灭西突厥,最后又给高句丽和百济送了终。至此,大唐疆域东起朝鲜半岛、西临咸海(一说里海)、北到贝加尔湖、南至越南横山,面积超过了1230万平方公里——这不仅在唐时最大,在中国史上也仅列元清之后。
然而李治晚年多病,大权逐渐旁落于皇后武则天。李治死后,武则天以皇太后的身份临朝称制,先后废掉了亲生儿子李显、李旦两任傀儡皇帝,于天授元年(公元690年)称帝,改国号为周。
国势本如东升旭日般势不可挡的大唐王朝转眼间就成了“前朝”,自然让人无法接受,于是反对者众。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武则天在称帝前后大肆屠戮李唐宗室,同时重用来俊臣、周兴等酷吏,以恐怖高压政策清除异己、诛杀政敌。即便如此,仍然爆发了李敬业以及李冲、李贞等诸唐王反武叛乱,使得武则天对那些手握重兵的前唐边镇大将产生了强烈的警惕和猜忌之心,开始着手予以剪除。
于是武则天为了剥夺边将兵权,打着“息边鄙,休甲兵”的旗号,公然下令放弃安西四镇,使得广大的西域一时沦入吐蕃人之手。而堪称大唐(武周)干城、在西北边疆力抗突厥和吐蕃两大强敌的燕国公黑齿常之、夏州都督王方翼、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等名将则先后被她指使酷吏诬罪陷害、死于非命。这里尤其要着重说明一下的是,在初唐灿若星河般的诸多名将中,程务挺貌似不怎么出名,实则堪称突厥人的噩梦。在他的威慑和镇压下,突厥人除了老老实实的替大唐卖命外没有任何出路,稍有野心者一听说老程来了,便“相率遁走,不敢近边”(《旧唐书·卷八十三·列传第三十三》),使得大唐的北疆一直保持着安宁。
所以当程务挺的死讯传来,突厥人简直要乐疯了:
“突厥闻务挺死,所在宴乐相庆,仍为务挺立祠,每出师攻战,即祈祷焉。”(引用同上)
而早有异心的默啜可汗这下彻底没了顾忌,开始大肆南侵劫掠。焦头烂额的武则天被迫将侄子武廷秀送去突厥给默啜当“上门女婿”,结果人家还不惜的要,简直堪称奇耻大辱。
突厥、吐蕃(还有后来的回纥)是唐朝前后期的主要对手,一时间被人家弄得灰头土脸的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然而真正给了武则天及其武氏族人致命一击,并使其被迫还政于李唐宗室的,却是契丹人发动的营州之乱。
起因:未被武则天放在眼里的契丹,成了她玩弄权谋的工具。
契丹人出现在中原王朝的视野,始于南北朝时的北齐天保五年(公元554年),其来源可能是匈奴或鲜卑的一支。不过尚处于“幼年期”的契丹弱小又无助,被夹在中原王朝和塞北霸主突厥之间只能当个墙头草,谁强大就依附谁。可即便如此,仍免不了时常被强大的邻居欺负或“误伤”。比如在隋大业元年(公元605年),正老老实实放牧的契丹就遭到了受隋将驱使的突厥人的无故袭击,4万人被俘,几乎惨遭灭族。
唐贞观二年,契丹首领大贺摩会率部投附唐朝,被赐以国姓并安置在师、营二州。从此契丹人过上了大体安定的日子,虽然与唐军间偶尔也有劫掠和冲突事件发生(这可不是人们印象中契丹人单方面的“打草谷”,事实上这种事反倒是唐朝的边军们最喜欢干),但基本上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然而就在武则天篡唐代周之后不久,营州因天灾出现了饥荒,本来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契丹人这下彻底活不下去了,只好向官府求助。谁知营州都督赵文翙非但不予赈济,还视契丹人为猪狗,对其大肆侮辱和敲诈,引起了契丹人极大的愤怒。
时任松漠都督的李尽忠与其妻兄、归城州刺史孙万荣这两个契丹人的大首领一合计,觉得武周外有吐蕃、突厥作乱,内部朝野不宁、人心思唐,正是起兵造反的大好时机。于是二人率部攻陷营州,杀死赵文翙,李尽忠自称“无上可汗”,孙万荣为主帅,并号召契丹各部“共襄义举”。
很快,叛军发展到数万人之多,一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消息传到洛阳,武则天大为震怒,当即下令左鹰扬卫将军曹仁师、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左威卫大将军李多祚等28将出兵平叛,可谓是大张旗鼓、场面隆重。
而且武则天作为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想法跟那些男皇帝们自然有所不同,比如喜欢一些风(hua)花(li)雪(hu)月(shao)的东西。像是把中书门下改成凤阁鸾台、把吏礼刑工户兵这六部改为天地春夏秋冬部这种无聊的事情她就没少干,再比如闲着没事就改年号、在位18年改了14个年号等等。这回被契丹这个蕞尔小部冒犯得不轻,女皇姐姐闲着没事瞎折腾的毛病又被气犯了,于是又下诏给那两个契丹贼头改名——改李尽忠为李尽灭、孙万荣为孙万斩。
女人发起疯来没道理可讲。不过一旦冷静下来以后,女人的智慧往往连男人都没法比,更何况是武则天这种几千年才出一个的女强人?
于是她突然发现,契丹人叛乱并非全是坏事,只要操作和利用得好,完成能变成了一件对她极其有利的事情。
比如为武氏族人上位、继统铺路。
经过:营州之乱成了一场对于武氏族人来说极其失败的镀金之旅。
武则天称帝的时候已经67岁高龄了,所以立储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不过作为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手握大权的女皇帝,立何人为储就成了个大难题。
武则天倒是不缺儿子。可惜她的俩儿子不但都姓李(虽然被武则天强行改成了武姓),而且还都曾经当过大唐的皇帝(虽然先后被武则天废掉)。无论武则天立李显还是李旦为储,等到她死后哪怕用脚后跟去猜,也必然得出他们会废周复唐的结论,那她这一辈子岂不是白忙活了?
所以武则天立储的首选还是武氏一族的子弟。所以在她称帝前就将武三思、武承嗣等亲族委以重任,实际上是当做接班人来培养。
不过这些武氏族人不但普遍才能平庸,而且因为掌权日短而根基薄弱、威望不足。所以武则天在因契丹叛乱而大发了一阵脾气之后,突然发现这是个让她的族人建功立业、为继储铺路的大好时机——毕竟她认为契丹族小力弱、不堪一击,正是武氏族人拿来练手、建功继而增长声望的合格的铺路石。
武则天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要是对手换成吐蕃、突厥,她可不敢把这帮不成器的亲戚放出去,那绝对是免费送人头的蠢行。
于是曹仁师、张玄遇等人统率的大军还没走出长安地界,武则天就火速任命梁王、春官(礼部)尚书武三思为榆关道(今河北山海关)安抚大使、屯兵胜州(今内蒙古托克托)。老武名为建立第二道防御契丹的防线以备万全,实为坐等天降大功——只要曹仁师等人打了胜仗,武则天肯定会将头功记在她侄子的头上。
可惜武则天不会用人。李多祚为初唐名将,不但骁勇善战、屡建功勋,而且曾大败过黑水靺鞨,对于东北一带诸族的情况非常熟悉。可是武则天忌惮他曾为唐高宗李治所重用,所以使其受制于没什么名堂的曹仁师、张玄遇。而事实证明曹、张之辈就是废物点心,在黄獐谷之战中遭到契丹人的伏击,不但惨到全军覆没,连曹仁师、张玄遇以及司农寺少卿麻仁节等一干大将重臣都统统当了俘虏。
尽管水平不咋地但起码见识过大阵仗的曹仁师都完蛋了,纯粹为镀金、争功而来的武三思当然更没法指望——他没当场吓尿裤子、撒腿逃回京师已经算是很给武氏涨脸了。所以无奈之下的武则天只好临阵换将,任命她的另一个侄子、建安王武攸宜为右武威卫大将军兼清边道行军大总管,再度召集大军征讨契丹。
不过跟武三思的情况类似,武则天也没指望武攸宜这个更缺心眼的傻侄子能干掉契丹人,所以真正抡刀子赤膊上阵的自然另有其人——这回轮到了另一位初唐名将王孝杰出场了。
王孝杰是武周时期为数不多的名将之一。唐高宗仪凤三年(公元678年)王孝杰曾与吐蕃大将论钦陵血战于大非川,后因主将李敬玄按军不救而兵败被俘。不过因为王孝杰的相貌酷似吐蕃赞普赤都松赞的父亲,故而得以免死归唐;武周长寿元年(公元692年),王孝杰受任武威道行军总管,与左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出兵西域,大败吐蕃一雪前耻,并收复安西四镇,又在龟兹置安西都护府;两年后,王孝杰又大败吐蕃大将勃论赞刃和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俀子组成的联军,一时间声名大噪,因功官拜夏官(兵部)尚书、左卫大将军,封清源县男。
对军略一知半解的武女皇认为,连凶悍强大的吐蕃人、突厥人都打不过的王孝杰,收拾个小小的契丹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吧?更何况她还使出吃奶的力气、连囚犯和家奴都征发入伍凑出了17万大军,这回总不会再打败仗了吧?
谁知道人要是倒霉了,就算喝凉水都能塞牙。神功元年(公元697年)三月,王孝杰率军与孙万荣部在东硖石谷(今河北唐山)遭遇,因地势狭窄,王孝杰便身先士卒率精锐杀透峡谷并死咬住敌军。这时只要后续援兵跟上,契丹军便难逃一败,甚至将其尽数歼灭也并非不可能。
然而王孝杰的部将苏宏晖却疑神疑鬼,担心契丹人是诈败设伏而不敢接应,后来甚至因为误信虚假军情而率部逃跑。这下子王孝杰就成了孤军,而且从猎手变成了契丹人的猎物,下场自然极惨:
“孝杰既无后继,为贼所乘,营中溃乱,孝杰堕谷而死,兵士为贼所杀及奔践而死殆尽。”(《旧唐书·卷九十三·列传第四十三》)
更糟糕的是,驻扎在渔阳以为策应的武攸宜“闻孝杰等败没,军中震恐,不敢进”(《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唐纪第二十》),直接导致了幽州被孙万荣轻易攻陷,其罪责堪比苏宏晖。
武攸宜虽然没有被治罪(反倒被召回拜为左羽林大将军),但也没法再用了。武则天没办法,只好又从自己的傻侄子中划拉了半天,勉为其难的挑出了武懿宗,任命其为神兵道行军大总管,负责讨伐契丹并指望他能给武氏捞回点面子。
不过武则天的眼光一如既往的不好。她的武氏宗亲里边虽然傻瓜、笨蛋成群,但武懿宗无疑是其中最蠢的一个,毕竟“骑猪将军”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长弓短度箭,蜀马临高蹁。
去贼七百里,隈墙独自战。
忽然逢著贼,骑猪向南蹿。”(《嘲武懿宗》唐·张元一)
上面这首诗说的就是武懿宗奉命讨伐契丹时,刚刚抵达赵州(今河北赵县)就听说有数千契丹骑兵在附近游弋,顿时就被吓破了胆,连夜逃往700多里外的相州(今河南安阳),以至于随军携带的无数军需辎重都便宜了穷困潦倒的契丹人,赵州百姓也惨遭屠戮。
这回武则天彻底的无奈了,只能将讨伐契丹的重任交给娄师德和沙吒忠义。事实证明,只要没有姓武的瞎掺和,契丹人立马就恢复了弱小又无助的本来面目,而且武周军一直以来坏到不可思议的糟糕运气也不翼而飞,还马上就走了狗屎运——话说契丹人此时已经杀进了河北,却担心突厥人偷袭自己的辽西老巢,于是孙万荣就遣使怂恿突厥默啜可汗联手攻打幽州。这样一来,既可解了契丹人的后顾之忧,又能拿突厥人当枪使,减少契丹人的压力和伤亡。
不过阿史那默啜也算是一方枭雄,一眼就看穿了孙万荣的小算盘。于是他立刻出兵攻陷契丹人的老巢,俘获了大量人口和财货,一直作为契丹附庸的奚人和霫人也纷纷向突厥投降。而正与武周军对峙的契丹人闻讯后立马军心溃散、不战而逃,孙万荣也在逃亡途中被杀,并被传首洛阳。
于是这场一度让偌大的武周焦头烂额的营州之乱,就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被平息掉了。
契丹人的“神助攻”,最终动摇了武则天“立武为储”的决心。
契丹后来成了五代以及北宋的心腹大患,却从来没有被大唐王朝放在眼里过,其地位甚至比不上曾在晚唐搅风搅雨过的南诏:
“夷狄为中国患,尚矣。在前世者,史家类能言之。唐兴,蛮夷更盛衰,尝与中国亢衡者四:突厥、吐蕃、回纥、云南(即南诏)是也。”(《新唐书·卷二百十五·列传第一百四十上》)
也就是说,骄傲的唐人从来没瞧得起契丹过。哪怕是契丹人造反了,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癣疥之疾,甚至连出兵平叛都显得多余——唐高宗显庆年间,契丹人曾伙同奚人骚扰唐朝边疆。李治压根懒得搭理,直接下令突厥、薛延陀、黑水靺鞨等附庸出兵讨伐叛逆,最后的结果就是一群非常给力的免费雇佣兵将罪魁祸首、契丹首领大贺阿卜固擒拿至洛阳治,献给大唐皇帝治罪。
所以在营州之乱爆发后,右拾遗陈子昂就曾在《上军国机要事》中指责武则天为此兴师动众是小题大做。不过武则天并不为所动,坚持先后派遣数十万大军、耗费国帑无数讨伐契丹,这就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了,尤其是在每次出兵时,必以一名她的武氏族亲为首的情况下。
显然武则天讨伐契丹不过是个借口,实则是打算用这个看似孱弱的对手为她的族人建立功勋和威望,继而为她册立武氏为储做好铺垫。
很多资料都认为武则天在“立李”还是“立武”这一问题上曾屡有反复——事实上这种所谓的反复是不存在的。
武则天称帝以后虽然将李旦立为“皇嗣”(并非太子),却仅是为减少篡唐代周的阻力而采取一种权宜之计而已。此后她不但任由武氏族人和酷吏疯狂攻击李旦,还于长寿二年(公元693年)在万象神宫举行皇家大祭时,公然不顾皇太子为亚献的传统,以魏王武承嗣为亚献、梁王武三思为终献,将李旦排除在外。至此,武则天欲立武氏为储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然而武则天费尽心机的利用营州之乱栽培族人的努力,却因为武攸宜、武懿宗等人的无能表现化为乌有。这不但给了那些原本就反对立武氏为储的势力更为充足的口实,也使得武则天对于武氏那些蠢蛋将来能否掌控住权力、甚至保住宗族生存都产生了严重的怀疑。更让她绝望的是,武氏族人丑态百出的表现不但大大鼓舞了朝中那些死硬的“保李派”大臣、“立李”的呼声此起彼伏,就连那些成天造反的异族逆贼们也忙不迭的给她添乱。
营州之乱中,孙万荣在攻陷幽州之后,志得意满之下居然传檄洛阳,大言不惭的声称“何不归我庐陵王?”(《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唐纪第二十二》);而在此前不久,武则天为了安抚野心勃勃的阿史那默啜,曾遣内侄武廷秀远赴突厥、迎娶默啜之女。谁知默啜非但不领情,还声称要出兵讨武、替李唐复国:
“‘我欲以女嫁李氏,安用武氏儿邪!此岂天子之子乎!我突厥世受李氏恩,闻李氏尽灭,唯两儿在,我今将兵辅立之。’乃拘延秀于别所,以知微(即礼部尚书阎知微,护送武廷秀赴突厥和亲)为南面可汗,言欲使之主唐民也。”(引用同上)
谁都知道孙万荣和阿史那默啜的言论不怀好意,有挑拨离间之嫌。可是碰了满鼻子灰的女皇陛下,此时的内心里是否弥漫着浓重的绝望与无助?
而在国内,即便有狄仁杰、李昭德等股肱重臣或直谏、或曲言建议“立李废武”,武则天还能以“此朕家事,卿勿预知”拒绝。但是当她的男宠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也倒向了李唐一方,“承间屡为太后言之”(《朝野佥载·卷三》唐·张鷟)时,要说她的内心仍然没有动摇,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羽翼尚未丰满的契丹人搞出的这场营州之乱,虽然让武周损兵折将、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但无论是在大唐289年间数不清多少次的外战中,还是在短命的武周年间大大小小的战事里,其实都谈不上有什么影响力。但因为一生热衷于权谋手段的武则天,非要在其间画蛇添足的加上了为武氏宗族上位、继而为继统造势这一笔后,就有了别样的意义和分量。
在营州之乱前,武则天“立武”的决心似乎已经不容更改和质疑,无论是默许凤阁舍人张嘉福上书请立武承嗣为太子、纵容洛阳人王庆之率众诣阙请废李旦皇嗣之位,还是在万象神宫大祭时将李氏统统排除在外都证明了这一点。然而当她精心挑选的武氏“精英”(武承嗣因为健康原因无法出征,也因此在事实上退出了对于太子的争夺)在营州之乱中既无能又无才的表现,彻底摧毁了武则天对于“立武”的决心。她也认识到,让这样的蠢蛋承继大统无异于“小儿怀金,行于闹市”,非但无法控制权力,更可能给武氏宗族带来灭顶之灾。
此时已经75岁高龄的武则天别无选择,只能希望通过主动“立李”的方式,消弭李武二氏间的隔阂,以保证在她死后李氏能对武氏手下留情。
营州之乱始于万岁通天元年,在次年便告平灭。而仅过了数月、也就是在圣历元年(公元698年)3月,武则天便以养病为名召庐陵王李显还京,并在半年后册立其为太子——纷纷扰扰了近10年的武周立储风波,至此水落石出。
对此,清人王夫之曾经总结道:
“三思、承嗣淫昏而非(司马)懿、(曹)操之才,武氏知天下之必归于唐,而意已革,踰年而中宗召返东都矣。”(《读通鉴论·卷二十一》)
而在这其中,从来没搞明白过自己存在意义的契丹人,就算不能说是“终结了武周,挽救了李唐”,起码也是为李显、李旦哥俩复周为唐奉献了一脚“神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