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爱的骗局

透过纱帘的窗外,天色已近熹微,薄薄的雾携着久违的熟悉味道,由风带进窗内,飘至在沙发上熟睡的男人鼻前,在清晨将醒未醒之际,像一剂回魂迷药,让他陷在睡梦中。

蔺书蕊被教室里的动静拉回到现实,在课堂上睡觉被逮个正着——昨夜失眠是因为邻居家的狗在夜里惨叫,所以自己吓的不敢睡,可是这种事如果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老师解释一定会被笑死。愁眉不展之际,她睨视见一个身影略过自己眼前,她猛一抬头,霎时看见站在一旁的阚慕琛正对着自己微笑。

“一定是不能说出来的事吧,没关系,我陪你一起罚站。”说着将两手交叉放在后脑勺上,身体顺势靠在墙上。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连我也没办法在她的课上睡觉,更何况是你?”

“我……”

“你的成绩可是实打实用功得来的,不像我靠的是‘投机取巧’,要说你能有意做出不尊重课堂的事,我完全不相信。”

“……你不也出来罚站了么?我只是有点困。”

阚慕琛换了个姿势,两手插进裤袋里,很认真的看着她,“何止是昨晚没睡好?你这个星期有三天都是摇摇欲坠的,老陈和老冯的课不要紧,偏偏在她的课上睡觉,这不是‘找死’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帮你分担些压力。”

蔺书蕊看着他恳切又干净的脸颊,叹了口气,“这几天夜里都是精神极度紧张疲累后才勉强睡去的。”

“什么让你紧张?”

“啊……就是,”她露出尴尬为难的样子,“邻居家的狗每天夜里都在惨叫,还有棍棒的砸击声……”

“该不会是那个吧,”他侧身靠在墙上凑近她,“难道让你遇到虐狗的人了?”

蔺书蕊打了个激灵,最不想想起的画面在脑子里迅速地闪过,之后整个人都硬邦邦的,表情也陷入了呆滞。

“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我会尽力帮你解决困扰。”

她缓缓地看向他,不解其意。

周二上午第一节课,数学老师一进教室,就严厉的批评了不拿课堂当回事的学生。蔺书蕊回头看了眼阚慕琛的桌位,空空如也。

十一月六日,早上十点以后,阚慕琛从家出发,穿了一件军绿色的长款大衣和一顶棒球帽,戴着一只黑色的防尘口罩,骑着自行车来到蔺书蕊家的小区单元楼下,他将车停在旁边单元,确认没人注意到他。选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在能看见她家单元楼洞的地方坐下喝可乐——就算自己从小就会开锁技巧,也不敢在路人面前动手脚——直到有人从楼里出来,他才假作看手机快步走过去,顺利的混进了单元楼。

记得上一次来蔺书蕊家是特意来慰问,还看到她的桌子上放了很多的药,“她从出生起就被查出患有一种罕见的先天性心脏疾病。”叔叔介绍说,只要不受刺激就不会发作,但是药物不能停。提及药的种类时,叔叔总是支支吾吾的,想来也是不愿被提及的隐痛。叔叔缓了缓说,“一旦发作起来,却有危及生命的程度”。那时的他还挺同情这位新到校的同学。

六零二室就是她的邻居家。

他对这栋楼算很熟悉了。乘电梯来到六楼,这座小区每栋楼只有两户,他先站在六零一的门前看了看,不免又想起了蔺书蕊父亲的拿手菜,以往可没少来她家蹭吃蹭喝。转身走向左侧斜对面的六零二,两个门相距不足十米,以前来做客时就留意过。他用脚踢向门前的垃圾桶,随即发出砰砰声,屋内毫无动静,然后再次狠踢垃圾桶发出更大的一声,屋内依旧安静,他皱起眉,迟疑片刻后,便掏出手套和开锁工具,直插锁眼,没几下,就听“咯噔”一声,门被打开了一道缝。

屋内有种豁然开朗的清亮。门前的换鞋处有一双男士拖鞋,摆放整齐,鞋柜上放着一个敞开透明的印有超市字样的塑料袋,从外面能看见装的是几块肥皂和几袋方便面。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个鞋套穿上,随后缓缓地朝客厅走去。

这是一户两居室的小户型房子,坐北朝南,两间卧室并排,门都是关上的。厨房在左边,拐角对着卧室的门,卫生间在紧挨着大门的右边。客厅中的家具齐全,看起来无法让人想象是独身人士的家。

茶几上面有一桶吃完的方便面和火腿肠的包装袋,旁边有一个带盖的垃圾桶,里面空无一物,长沙发上有三个皱巴巴的抱枕,其中两个重叠斜放在一角,另一个放在沙发的另一边。这家主人一定很喜欢靠在这里看电视。

走到两间卧室中间,墙壁上挂着一副装裱的油画,画中有一位色彩浓烈穿短裙的少女。他左右看了看,倏然听见左边的卧室门内有动静,他慌乱下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过了有一分钟,靠近门前的屋内仍有走动的声音,他想起来他家有一条狗到现在还没出现。他呼出一口气,手已经按在了把手上,只见门内有一个脏兮兮的家伙从门缝里露出一个嘴巴。紧紧握住门把的手方才松了下来。

小家伙见到陌生人,并没有发出低吼,相反它摇着尾巴,怯怯的在阚慕琛脚下试探的嗅着。

“你实在是太不称职了呀。”他蹲下来摸着它的头,头上有个包,被脏乱的毛发盖住了。

虽然它目前的样貌很糟糕,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的品种,这叫比熊犬,体型比耳熟能详的泰迪犬要大一号。如果不是以前在会场见过这种狗,就以它现在的这个造型,八成也认不出来。可想而知它遭了多少罪。

临走时他把卧室的房门关好,走向换鞋处,并再次注意到鞋柜上的塑料袋,他总觉得摆放的位置与方式都与这间屋子格格不入。隐约还能看见里面有一张超市的收据,他再凑近看了看,整个人都愣了一下——这时楼道里的电梯突然响了。这层只有两户,如无意外,不是蔺书蕊的父亲,就是他现在身处房子的主人回来了。

阚慕琛迅速思考对策,总之现在不能走出去与这个人迎面撞上。他看向卫生间,将门轻轻地推开,一只脚已经踏了进去,另一只脚放在大门前,姿势犹如在做劈叉。他以一种扭曲拉伸的姿态,将耳朵贴到门上。屋外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瞬息间,屋外传来门把手被人握住的声音,随即他向后扒着卫生间门框的手臂迅速用力,然后抬起腿一步就跨进了卫生间的黑暗中。

进来以后的前十秒钟,他紧张到呼吸都困难,随着时间流逝,他渐渐冷静下来,同时意识到并没有人打开这栋房子的大门,怎么回事?那个人走了?如果刚才门外的人走了,他也绝对没注意到电梯有没有再次响起的声音。

又过了五分钟,他才走出卫生间,来到门前打探,确认毫无声响后,他拉下了门把手,同时门外传来一声东西坠落的闷响——他吓了一跳!感觉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整个头皮好似被人给掀了去。

出去一看,一个装着东西的塑料袋掉在了门前,还有酱油色的汤汁从袋子里撒出来,愣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外卖。

家里没人,鞋柜上放着数日前就买回来的肥皂和方便面,外面还有一袋刚叫的外卖,一盒黄焖鸡米饭与一杯冷榨豆浆。阚慕琛坐在六零二房间的地板上思索着,眼前的这些东西与这间屋子显得毫不相干。是谁叫的外卖、又为什么叫了外卖人却不在呢?他从塑料袋中翻出外卖单子,上面备注:请务必挂在门上。他忽然想起什么,立即起身开门,把外卖重新挂在门把手上,电梯上来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门上的袋子。刚才看到外卖单上的留言,立刻就认为户主会马上到家,所以匆匆一瞥的将快递单丢回去,依稀又好像看见收货人姓名那里写着“蔺*”,精神的高度紧张导致他无法确定是不是那个字。不能再耽搁了,要是被别人发现就完了,他想着,最终走进电梯。

走出楼道,迎面吹来一阵冷风,他感到整个背脊都凉嗖嗖的,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出了一身汗。骑车刚出小区大门时,遇到蔺书蕊的父亲拎着菜从正面走来,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两人互看了一眼,幸而他戴着口罩,不然一定会被认出来。

六零一室的厨房内,一位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砧板前,目光如炬的看着面前的一块肉骨,手里握着一把十分考究的菜刀,是他从日本卖正広作的刀店海购回来的一把高端刀品,手起刀落间,像表演一样,就把一块肉骨归归整整的切好了。

大概用了二十分钟,两荤一素一汤的饭菜,就摆在了蔺书蕊的面前,老爸的手艺常常让她赞不绝口,尤其是对比了其他人家的饭菜后,就更加坚定了。有的同学转车十几站路,就为了到她家吃上一口在饭店也吃不到的美味。阚慕琛就曾以客人的身份来品尝过好几次。

“对了书蕊,最近是否有不舒服的情况?”

“啊……被你发现啦?”

“你们蒋老师昨天给我来过电话。”

“真是的,我只是睡了一小会而已。”

“书蕊!”父亲声色严厉的说,“我一点都不会担心你的学业问题,但如果有需要我知道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对我隐瞒。”

蔺书蕊烦躁地甩了一下头发,她在九岁以后是在单亲家庭中长大的。母亲出事那天,刚好是她的九岁生日,那通死亡电话至今她都记忆犹新,母亲在事故现场找什么重要的东西,而年幼的蔺书蕊就在这时给她妈妈打去电话,结果还没等母亲说完,一声凄惨的嚎叫就从电话的另一边传了过来,她还在大声哭喊着狗狗狗狗的时候,电话的另一头,她的母亲就永远的离开了她。此后,蔺书蕊的病情就开始恶化,当天就进了抢救室,也差点夺走她幼小的生命。父亲总觉得对她有所亏欠,再加上她的身体自小起就不好,为了她,也可能是心里还放不下母亲,所以父亲多年未再娶,几乎是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照顾她的起居和一日三餐上。素日里,父亲对自己的过度关心也让她有种被绑住手脚,又无法反抗的感觉,毕竟之于父女俩而言,都是善于察觉对方心理的人。

“您的教导我时刻谨记,”每次父亲对她严肃时,她都会这样开头,“只是那个人家……的狗夜里太吵了,我有点……被吵到了。”

父亲听她这样说,微微一愣,随即眼神中饱含深意的看向她,“这件事啊,我已经跟那个人提过了,你不用担心。”

“爸,我觉得……”

父亲打断她的话,“你不用担心,只管你的学业就是。”

“好吧。”她只好接受父亲的建议,在她能记事起,所遇到的一切麻烦父亲都能帮她解决,所以她非常信任自己的父亲。

“对了,楼下的陶叔叔早上出门时遇到我,表情特别奇怪,还问我们是不是养了狗,看样子他也被这事困扰呢。”

父亲的身子像触电一样抖动,好不容易撑起身体,走到她旁边,结果脚下一个趔趄,顺势就抱住了蔺书蕊,来自青春期女孩特有的体香扑鼻而来,最终他躲在她的头发中忍不住落泪。

她不再多言,近日家里的情况让她发觉出父亲的经济情况陷入了困境,他总说“不用担心”这样的话,实际上每天晚上从卧室出来,都能看见父亲戴着眼镜,开一盏台灯放在茶几上低头用笔在没见过的纸张上写着什么,她从来没有多嘴,这就是他们父女之间的默契,不是什么事情都适合两个人一起承担,尤其是一心想要保护的那个,有些话说出来不能解决问题,只会制造更多的烦恼。

下午第二节课结束后,蔺书蕊路过办公室看见阚慕琛低头站在蒋老师的桌子前写着什么,很快,他就得意洋洋地走了出来,蔺书蕊在门口等他,看见她时,他投来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有时候她很羡慕他,并在心里认为,他才是真正会学习的人,而自己只是努力的去学习,相较之下显得很笨。

“没事了?上午你去哪了?”

“不过是去处理下在意的事情,用不着担心。”

蔺书蕊羞赧地低下头,谁关心你啊。侧颜的她已有了同龄人没有的成熟姿色。

“对了,你昨晚还有听见那个声音吗?”

“嗯,而且持续的时间比之前还长。”

“可恶的家伙!居然能对那么可爱的小狗做那种下三滥的事情!”

“嚄?”蔺书蕊直视他。

阚慕琛转身向楼梯口走去,并说,“可想而知咯。”

“那个狗的声音很尖细的吧?”

蔺书蕊不满地跟在他后面,“比起那些大狼狗来说,确实声音很尖细。”

“所以说,一定是条小型犬种,虐待这样的小型犬难道不是心理有病吗?”

“我爸说用不着担心,他应该会去处理的。”

“是该教训教训那个人,你爸准备怎样做,你爸……”他顿了一下,朝下一节楼梯迈开的腿也悬在了半空中,随后飞快地跑了下去。

六月十二日,下午三点过半,阚慕琛再次站在六零二室的门前,忽然有种阔别重逢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从口袋里掏出开锁工具,门再次被他偷偷地打开了。现在这里到底住着什么人呢?他边想边走进去,屋内的大件陈设毫无变化,是没必要重新装修旧小区的房子吧,可是之前发现蔺书蕊家的房子已经焕然一新了,气味也变了,他一边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一边观察这间房间。

他东搜搜西找找,始终都没再发现有其他生物的痕迹,他开始为那条曾经无辜受虐的狗担忧,既然连它也不在了,会不会被妥善的交给一位好心的新主人手里呢。他想,应该会的,叔叔不是那种冷血的人,就算这一切已经可以确定都是出自他手,但毕竟那条狗是最无辜的。

夜幕的裙边已经渐渐在天边展露,他不能再耽搁了。

“阚慕琛,喂,你昨天下午怎么又逃课了?”蔺书蕊看见他就把他拉进了教室。

“我有理由,”他用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但现在还不能说,等我确定了,会告诉你的。”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问了,但是……”她耸耸肩,“蒋老师今天可是直接点你名了,你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请你家长来。”

“啊,可恶啊!”

“总之,书蕊,”他像她父亲平时那样称呼她,“帮我个忙吧。今晚注意一下还有没有狗叫的声音了。”

“怎么了?有什么联系吗?”

“你别问,你照我说的做,如果我没猜错……不,希望我这次真的猜错了,这对你自己也有好处。”

晚饭后,跟父亲道了晚安,蔺书蕊就早早的上了床,半个小时后,父亲敲门进来,与她说有点事需要外出一趟,让她自己在家千万不要出门,并嘱咐她早睡。晚上会有雷暴雨。

她躺在被窝里猜测父亲是要去哪里,多年的共同生活中,父亲只有遇到了大事不得不在夜里出门的情况下才会出去,上一次是小姑打来电话,说爷爷快不行了。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流下泪水。

其实在五年前,他们并不住在这座城市,父亲以前也是一个大孝子,在原来的城市里有一间父亲以前单位分配的三居室,奶奶走了以后,他就不容推托的将爷爷接过来一起住,每天除了上下班,所有时间都花在了为爷孙俩买菜做饭的家务上,时间一久,爷爷觉得自己拖累了父亲,加上现在的这座城市有更好的心内科和精神科的医疗条件,他就提出让大儿子带着长孙女搬过来,而自己又重新回到故居。一年后爷爷意外去世了,父亲虽然气愤,但也因此十分自责,认为如果他们还生活在一起,一定不会让老父亲走的那么早。

“都是蔺晨干的好事!”

父亲每当想起爷爷时总会怪责给他的弟弟蔺晨,因为爷爷去世前一直在叔叔家生活,而叔叔意识到了爷爷即将去世时,把他强行从家中送走,生怕他的父亲死在自己家中。

悲恸的回忆中,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十二点,这才发现今天意外的没听见隔壁家狗的叫声,真是一件不幸中最大的幸事,在残留的回忆中,她渐渐睡去。

“书蕊,”刚走进校门的蔺书蕊,被站在榕树下的阚慕琛叫了过去,“昨晚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不解的问道。

“就是狗叫啊,有没有再听到?”

“没有,昨晚非常安静,我也睡的很踏实。”

“你确定没有任何声响吗?”

“十二点的时候我确认没有,之后就算有,我也没有再被吵醒。”

阚慕琛低下头眯起眼睛,“你真的确定没有一点动静吗?”他像在对自己说,又像在对蔺书蕊说。

“我说了,就算有也和我没关系,我睡的很好。”

“书蕊……”他用一种成人式的踌躇表情转身看向她,“请问,你父亲……叔叔昨晚在做什么?请你务必如实的告诉我。”

她有些不适应他的表情,就像电视剧里的警官在审问犯人时才会露出的样子,而且他的问话显然已经超越了平时交流的底线,但是他的语气又让她无法抗拒。

她抬起头说,“我爸昨晚外出……九点多的样子。”

“几点回来的?”

“不知道,早上我起床时他还没起,在我刷完牙后他才起来。”

“也就是说他昨夜晚归,以至于早上睡过了头。我记得你以前提到过,叔叔很少夜里出门的吧?”

她有些不高兴了,他的语气加上他问的话题,都让她不舒服。

“还有完没完了?”

“好了,请你照我说的帮我安排一次……同学间的到访,就在今晚,请务必在跟你父亲提起时说明我会留下来吃饭。”

“可以,”她答应的很爽快,紧接着,“除非你愿意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阚慕琛饱含深意的盯着她的眼睛,脑子里快速的拆解逻辑,然后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邻居已经消失有一段时间了,你每天晚上都能听见狗的惨叫,”他停顿一下,盯着她的眼神从犹疑渐变成了坚定,“是你父亲做的,原因是为了保护你不受刺激。”

蔺书蕊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不敢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给他的父亲定罪。

“你什么意思?”她颤抖着说。

“如果只是把他赶走了就最好,说实话书蕊,我已经去了你的邻居家两次了,我发现的种种细节都说明你家邻居已经被你的父亲控制住了。”

晚上,阚慕琛以探望的名义坐在蔺书蕊家的饭桌前。

“怎么样啊慕琛,叔叔今天看你来,可是特意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黄金虾饺。”

一顿美味的饱餐过后,阚慕琛的时刻到来了。

“叔叔……”

“怎么?”

“您先坐下来,我有些事想问问您。”

阚慕琛终于与他的眼神对视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您邻居家的狗一直都是您在照顾吧?”

他依旧保持着刚才的表情看着阚慕琛。

“那我就直说了,我去过您的邻居家两次,之所以去,是因为想帮助蔺书蕊。让我知道叔叔做了那件事的原因是反常的外卖,和外卖单上写着蔺*,那就是叔叔的名字吧?在将近十点的时候,叫一份午餐外卖,并让快递员挂在门外的把手上,目的是为了让某人看见,或者是让某些人看见,以此证明六零二室户主的在场证明是吗?可是很不幸,外卖送来时,我恰好就在六零二室的门内。”

叔叔低下头用两只手的手心用力的上下揉搓脸颊,随后赫然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白。

“慕琛,你有没有想过,或者试着这样去想,姓蔺的也许另有其人呢?”

阚慕琛眯起眼睛,不由得将两双澄澈清明的眸子向左下方移动,并皱起了眉。

“如果是在本市的范围内讨论这件事,那么肯定不止一人姓蔺,可如果是在这栋楼的第六层,且只有两户人的情况下,两位毫不相识的户主均是蔺姓,”他抬头与他的眼神对视上,“叔叔不觉得这种几率太小了吗?”

“如果两个户主是互相认识的呢?又或者,他们之前还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呢?”

阚慕琛听了这话瞪大了眼睛,“您是想说?”

叔叔起身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来一罐啤酒,坐下后先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说,“蔺姓是很少见的,所以你根本就不应该怀疑我,”说着他看向坐在一旁面目表情的蔺书蕊,“慕琛,这是家丑,请原谅叔叔不想说出来,你只要记得,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书蕊能活……更好的活下去,所以当她还没长大成人遇见可以照顾她一辈子的那个男人时,我是不会做出傻事的,明白了吗?”

“那您怎么解释六零二室的鞋柜上放着从超市买了好多天却没有动过的塑料袋?还有,那份黄焖鸡米饭和冷榨豆浆,一口都没有食用就被丢进了垃圾桶,还刻意的将外卖单拿出来销毁?”

“你说的这些,我听不太懂。”

“那只比熊犬,当我第一次去六零二时,还是浑身脏兮兮的模样,可在今天下午我去时,已经变成了一条专门带去宠物美容店修剪过毛发的小狗了,这您又如何解释?”

“啊!”蔺书蕊坐在一旁突然喊了一声,“所以你今天下午是去了对门……”

“书蕊!”她父亲立刻打断她。

“慕琛,不早了,你家住的远,你应该回去了。”他的语气平静,却异常坚定。

“您昨晚一夜未归,是去处理尸体了吗?”阚慕琛站起来,双手撑着桌案,锐利的看向她父亲。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说着他也站起来,一把握住阚慕琛的胳膊,把他拉到门外。蔺书蕊此时脑子一片混乱,尸体?什么尸体,是他的尸体,是那个害死了爷爷的人的尸体吗?她用尽全力地转头看向在门口推搡的两人,此时他们终于安静了,她看见阚慕琛在用一种十分错愕震惊的表情对着自己的父亲。最后父亲狠狠地关上门。

当阚慕琛坐上电梯时,他亲耳听见了狗的惨叫声。他用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胸腔,泪水随即夺眶而出。

醒来时看了眼手机,已经深夜十二点多了。阚慕琛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被物业重新粉刷过的墙壁,上方还留着一颗圆钉,记得以前那里挂着蔺书蕊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留着不规整的刘海,后面的头发垂在肩上,两鬓则是绾在耳后,她的脸型是那种南方女孩独有的肉嘟嘟的瓜子脸,化了妆的眼睛像动漫人物一样,身上穿着素色的衬衣,就算是现在想来也十分可爱。他想,她虽然去世时还未及成年,却把最美年华中的好样子永远的留了下来。

那天晚上叔叔之所以突然起身将他拉出去,是为了能悄悄地告诉他一件事,一件让他震惊不已的真相,原来他跟蔺书蕊都被他父亲给骗了。

其实根本就不存在真正的狗叫,他的弟弟也不住在六零二室,而这一切,如他所说,都是为了蔺书蕊,为了让她相信六零二室内真的有一条狗,也为了让邻居也相信这层楼真的有一条狗,他就真的从宠物店买来一条狗,为了不让真相被发现,他就“精心”的为那条狗做了打扮,他之所以经济出现问题,是因为租下了六零二室的房子,并且每天都会叫外卖挂在门前,以防邻居上来投诉,好让他们知道这间房确实有人居住。

阚慕琛疲累的坐在写字台前,看着窗外的路灯,他也打开了桌子上的台灯,这盏台灯还是蔺书蕊以前用的那盏,他看着桌子一角玻璃下方的照片,在东方神起和舞动精灵的照片中,有一张已经褪色的照片,是一位女士穿着铁路职工的制服,站在站台前,抱着一个小女孩的照片,只从样子上看,就能确定那是蔺书蕊的母亲了,母女两长得非常像,她的母亲有着跟长大以后的蔺书蕊一样的脸型和大大的眼睛,而且也留着短发,笑容灿烂无比。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给女儿买的礼物竟然掉在了铁轨上,那是寒冷的冬季,一条流浪狗在掉落的礼物前嗅着,她一心只想把它赶跑,好拾回给女儿买的礼物,发现火车时已经来不及了,列车先是撞上流浪狗,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就是这声惨叫,给幼小的蔺书蕊留下了伴随她终生的梦魇。父亲为了让她享有正常人的成长待遇,不惜一切代价为她、为所有人制造了一出假象,同时也向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隐瞒了她患有听幻性假寐呓语综合征的实情。

蔺书蕊在母亲去世后,经常在夜里做噩梦,梦见狗的惨叫声,最开始只是自己梦见,每每都会被梦吓哭,后来随着年纪增长,父亲有天晚上听见她在怪叫,把她弄醒了以后,叫声也消失了,问她时,她却说,“爸爸,有狗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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