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容“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 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
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就是由于这首诗,梅最终选择了梓,选择做了“一颗开花的树”,不会移动、不能移动,花开花落、冬去春来,拼尽所能却没有换回和留住谁的眼睛、脚步、心与其他……
梅是多情种,敏感而内向,她很含蓄,不轻易接近谁或者讨好谁,即使周围有爱慕对象,她也不会主动去追求,是爱得不够,还是爱得不清楚?还是只会等待,等待一个完全懂她的人。总之梅如此平易近人,但又如此中规中矩,丝毫不僭越任何情感领域,但少女终多情,梅在一个人的世界中,感悟着、憧憬着遇到美好的爱情,篇篇散文、诗歌见诸报端。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一个夏日的午后,有人在楼下传呼梅下来相见,梅懵懂无知,甚是惊讶,是谁?我不曾认识谁呀?下得楼来,左顾右盼,才见一身材高大、头发蓬乱、瘦削面孔、表情纠结的男子走来,梅却是看不入眼,但多年的隐忍性格,使梅定住了脚步,只待对方发言,对方抓耳挠腮,捋捋头发,弱弱地说:
“这是你写的诗?”说着递上校报,“我都看了,写的不错啊。”
梅对此人并不感冒,但听到论诗,又有几分好感,所以“哦”了一声。
“想给你看看我写的。”男子说明来意,并递上本诗集。
梅也是被震到了,“这么厚的一本!”
“不是……”男子翻到目录,指出一首。
“好的。”梅的表情由惊讶恢复常态。
两人就此别过。
梅对此人无甚兴趣,却是对诗有几分喜欢和鉴赏,而且,他的诗被收录成册,得以出版,想来也不在自己水平之下吧!但读来总有雕琢和刻意的痕迹,不太喜欢,但也不计较,心生好感。
此人名梓,此后便常常往来寻梅,谈诗,带《散文选刊》、《汪国真诗词》、《九里香》之类的小册子给梅看,来来回回,还书借书,梅仿佛读的不是诗,却是梓这个人,抑或不是梓,而本就是诗,到底是梓,还是诗?是诗,还是梓?梅分不清楚了……
梅在看《散文选刊》的一日,不小心掉在书上一块菜,留了印记,在还书时却被梓嫌恶了一句,梅听得却并无生气,反而有点喜欢这个舍得买书、仔细爱书的人,从此梅在看书时,更加仔细和圣洁了许多,必是洗净双手、不吃东西、不喝水时,静静地看,生怕留下任何痕迹于书本,梅情愿只是看过而不留痕迹,那样才是最美的境界,世界,我来过,但是不留痕迹……
很自然的,梅与梓有了更多的交流,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对《三国演义》的讨论,梅未仔细研读“三国”,读的是女儿家的《红楼梦》,便对读“三国”的梓心生敬佩,在梅看来,只有文韬武略、有政治大格局的人才会读“三国”。
关于“三国”,梓说了什么,梅全然不知,只是崇拜,以为梓对未来会有很好的规划。殊不知多年以后,梅才知有话说,“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而钻研“三国”的梓却是学了其中的计策和谋略,伪装和掩盖了自己的内心,不轻易表露真性情,从而导致几乎是透明的梅,在自己的想象中,逐渐陷入对梓的爱恋中,不能自拔。
初冬有一段时间,梓忽然忙碌起来,为照顾女老乡,老乡生病住院花了不少钱,梓帮忙找老乡筹钱、办理住院手续、照顾和报销数万块钱的医药费,梓需要找学校很多部门领导签字,所以梓忙不迭。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细节是梅不知道的,女老乡的医药费是梓向老乡筹钱垫付的,包括他也垫付了不少,如今不报销下来,没法向诸位交代,自己也收不回自己的金钱……这看似普通的、有爱的行为,但执行起来却不那么美好,现实啊,总是这么现实。梓是善良的,但同时也是被动的,梅只看到梓的善良、热情和无私,以为他的办事能力很强,却没看到他对世事的无知、无奈和被动应对。
两人出行,在过马路时,梓很自然把手挡在梅的前面或者拉着梅的胳膊,以示保护,让梅内心感觉温暖而亲切,梅的头脑已经缺乏鉴别力或者说其实本就没有过鉴别力,一个二十岁单纯、善良、有爱的姑娘啊,没有什么人生经历,哪里会鉴别?梅只活在自己的诗里、憧憬里、想象里、美好里,外物于她总是美好、善良居多,丑陋和伪装却不曾被她清澈的双眼看透或者她根本不会看,也看不到。
梓的家境并不好,他倔强地掩盖着这点贫穷,而不去改变和面对;其实,贫穷不可怕,也不可耻,只是不去改变才很可怕、很可耻。由于贫穷,他本不想谈恋爱,因为穿不起好衣服,请不起女朋友,更别提出去玩,但是当他遇到梅,他也跃跃欲试,渴望爱情了。因为梅爱好诗歌,崇尚单纯、善良和书里的故事,而且梅并不拿怪异嫌弃的眼光看他,有的总是友好和平静的目光,梅不多言,但每说一句话都能维护他的面子、缓解他的尴尬,他感觉到梅似乎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不必他付出多少物质就能拿下的女朋友,而且他内心也非常对梅着迷,梅优雅的外表、灿烂的笑容、轻盈的长发、平静的表情、凹凸有致的身材、健康的生活状态,如水的善良,他还对梅忍让的性格、含蓄的表达、母亲般的温柔……都无比渴望。他爱上了梅,于是他日日投其所好,送去散文、诗集、纸条,偶尔写上一首诗……日子长了,梅的心里似乎有了爱的感觉。
有一次临近中午,他又给梅送来《散文选刊》,正欲返回,梅说:
“要不一起吃饭吧。”
梓没有拒绝。
在食堂里梅打好饭菜,梓只是坐等,梓很高兴,很满足,从此,梓经常无意有意接近饭点时来找梅,而梅看中的是他一年来两个学校之间跑来跑去地送书、送诗的辛苦,不忍心看他这样饿着肚子再跑回去。其实梅的家庭也并不富裕,梅只是活在诗中、活在书里,以为这便是爱了。
在一次看免费电影时,梓抓住了梅的手,而梅稍作拒绝后也就随了他的抚摸。电影结束,在昏暗的路边座椅上,梓吻了梅,而梅在接受这个吻之前,一直很理智,
“你想好了吗?”
“爱你......不长......仅一生!”
这是梓给出的回答,梅性子急,当听到“爱你”两字,便很幸福的感觉,而又听到“不长”两字,心疏忽一沉,“仅一生”三个字一出,梅又转忧为喜。
梓就总是喜欢搞些小名堂,吓唬女生,这可能是世上男人都喜欢的方式吧!不管怎样,梅相信了,相信了这美好的初恋,单纯的感情,因为梅总是说话算话,便认为世上的人都是如此,女人如此,男人也如此。梅第一次接受了自己被吻。
隔了几日,梓送来一首诗:席慕容“一棵开花的树”给梅,算作正式的爱情表白。梅读过此诗,却觉幽怨,与这“开花的树”一起感叹知音难求,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梅不禁黯然伤神,隐隐有不祥之感,终觉二人难以长久。
梅说出自己看法,意在拒绝这段感情,梓却是一口咬定此诗是“皆大欢喜”之结局,是幸福和快乐的,并声称“开花的树”在佛前求五百年只为相遇,如今果真相遇,便是随了心愿,并无一点悲情色彩……梅并不认同,只是一味拒绝。梓眼看到手的爱情将要泡汤,便狡辩和继续说服梅,一副咄咄逼人,舍我其谁的架势。梅开始抵抗着,但禁不起梓的巧言令色和喋喋不休,只想快点结束争论,或者情愿自己想错了,梓是对的,或者是有力量的梓可以改变“开花的树”的命运,两人能修成正果,白头到老,但是梅又无法真正说服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