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面的人我全部看不清他们的脸。
我觉得很伤心，好像心脏被别人取出来，用双手死死地压住一般。
好痛呀，却喊不出来，身体也动不了……
许久没有回家了，记忆里那道笔直的马路是青涩的记忆，四周是湿湿的稻田，上坡的地方有一颗非常大的桐树，自我小时候，就这么大了，村里的老人说，它是神仙下凡，使水稻风调雨顺，夏天农作完了，村里的人都在树下集合，大声吆喝着最平凡没有营养却又饱含情感的话语……
谁家的孩子在外面怎么怎么地了，
谁家的孩子许久不见回来了，
老哥哥去家里喝一杯，已经备好精致的米酒，就着自己种植的花生，在太阳低下暴晒它个一周，当下酒菜。……
而此刻，梦回故地，村子外边是一圈绿树环抱，苍翠的小山包在郊外平缓地延伸。
我走进那棵桐树，可能岁月给它留下了痕迹，而当时青涩的我没有注意，现在也看不出它苍老的表面下有什么不一样的。
整个村里没有人，我慢慢地左右扫视，有点慌张也有点庆幸，至少不会突然有一个熟悉的阿姨抓住我，问我尴尬的问题。
找女朋友是一件让人难受的事情。
我走进小舅舅那栋熟悉也陌生的新房子，那里曾经是外公外婆的故居，也曾是我嬉戏的地方，当我沉浸在一个人的武侠世界时，却被房屋上头传来的声音打断，我抬头一看，小土包上面站着几个比我大的孩子，他们友善地朝我喊“乐花生”……
但我却记不清他们的脸，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恍若隔世的感觉，这个时代发展的太快，让我的心有一点慌。
不知道他们如何了，人的一生中要遇见多少这样友善的人呀，以前不知道去抓住，让他们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逝了，那个证明他们存在过的小土包也变成了脚下的大理石……
而现在心里明明知道要抓住身边的友善，可自己的友善都套上了装甲，何况别人呢？
我推开窗户迎面是打谷场和菜园子，我记得外公在这里安详地坐在藤椅上独自饮酒，他总是一言不发望着如浪的田野，太阳从侧边斜射下来，那苍白的头发和松弛下来的皮肤，让我记忆深刻，就仿佛仙人一般，浑身散发着一股“道”的气息。
相反地是，在生活中外公却十足地像一个怪癖的人。
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话，但总是无声地给我许多糖，虽然城里的妈妈回来总和我说，不要和外公外婆抢糖吃，他们以前吃过很多苦，现在该享福了，但我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吃。
我的岁数渐长，外公更加沉默寡言了，他给我的糖再也没有吸引力了，即便我和他说话，因为耳力退化的原因，他也听不真切，往往要对着他耳朵大声喊，但他不喜欢这样，你越这样，他就会坐在他的藤椅上独饮，眼睛望着窗外的田野，阳光斜撒在他苍白的头发上。这个时候，我又感觉到他的“道”了。
但不过一会儿，他会叫我过去，私下里给我一个红包，他知道现在的我更在乎这个，我心里暗暗窃喜，急急找个借口离开，跑到一角打开，600元。
和爸爸妈妈离开的时候，听见爸爸妈妈的对话，心里突然一阵温暖。
“你给我爸爸多少钱？”
“300呀，你哥哥也给了300，他现在这个状态花不了什么钱，还不如买点吃的给他……”
“给那么多，我爸日子过习惯了，很少花钱的，600估计1年他都用不完……”
当时的我，心里美滋滋的，回到学校，我还四处炫耀我领了个600的红包，大家都羡慕我有个好外公，我陷入虚荣当中。
梦里的我，回想起这一切，一股心酸涌上心头，在梦里的梦里，外公坐在藤椅上，独自饮酒，太阳从窗口斜撒进来，照亮他苍白的头发，他不再看窗外的田野，而是回过头来对我笑，但我却看不清他的脸……
我注意到窗台上有着干菊花，他伸手拿住，嘴唇微动，仿佛在唤我过来，我走过去，又仿佛听见他说，菊花可以改善你现在的状况。然后他慢慢消散，我惊恐，嘴巴大张，却没有声音，周遭的一切都在坍塌，我抱住外公的藤椅就跑，坚信外公会回来的，拼命狂奔，然而还是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黑暗吞噬全部的瞬间，心猛地一缩，我惊醒了。看着空荡荡的出租房，狭小的窗口投进来银色的月光，头脑昏胀胀的，看见桌子上摆着感冒灵，我才想起自己感冒了……
看一看表，凌晨2点15分，我望向窗外，万家灯火还零星地亮着，霓虹照旧在闪烁，当时的我迷恋这样的色彩，现在却怀念纯朴的蓝天……
我又想起外公了，感伤了一会儿，劝慰自己入睡，别多想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这会儿，狭小的窗口忽然多了一瓶干菊花，银色的月光洒在菊花上，仿佛添了一层寒霜似的，不过若是仔细分辨，就能知道这是外公手里的菊花……
好吧，我又做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