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啊盼啊,大学终于放暑假了,女儿回家了。
见面的亲热被天气的炎热冲淡了,期望的家庭聚餐被女儿的同学聚会挤占了,看着几个月前离开的小姑娘,长长的思念竟不知从何说起,满脑子都是莫名其妙的恼火,不由地喷了她几句,女儿也是一脸的委屈和不甘。
终于可以和她朝夕相处了,期待每天同时早起,娘俩去江边晨练,然后,自己上班,她在家做她自己“喜欢”的事,或者看书画画弹琴,或者照着食谱学习厨艺,或者去见见朋友,最好不要在外面吃饭;晚上下班进家门,女儿是乖乖巧巧的,家是整洁干净的,然后,我们一起做晚饭,吃完饭一起去散步......,然而,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样子,女儿早上的懒觉是雷打不动的,勉强叫起来,也是一肚子的起床气,学习厨艺也是被迫偶尔为之;见朋友倒是很主动,聊天,逛街,吃饭;晚上是千呼万唤也不想下楼散步的,她窝在自己房间,空调开大,在网络世界自由翱翔,而我和老公,窝在客厅的沙发上,门窗对开,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电视......,就这样,在我每天满满的期待和深深的失落中,假期接近了尾声。
要开学了,要送女儿回学校了,满心的沮丧和不舍,沮丧的是好好的一个假期没有理想中的美好,不舍的是又一段长长的别离。女儿当然也不舍得离开家,却丝毫没有沮丧的感觉,她觉得“我假期好好的陪了妈妈,几乎没有和朋友聚会”,所以,我俩又不在一个频道上。
陪着女儿坐高铁到省城,因为早上在家收拾行李时的分歧,更加重了我的挫败和无奈感,一路上反而无话可说,女儿小心翼翼的赔着笑脸,而我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不是心硬,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在生自己的气,觉得自己很无能。
到了省城要转车,如果不是我同行,女儿可以直接进到候车室办理转乘。我们出站,原打算找个快餐店吃午饭,顺便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绪,娘俩说说话。可是,快餐店里人山人海啊,挤着进去却挤不出来的局面,让我们望而却步。长长的进站长廊上人来人往,凌乱嘈杂,娘俩默默的拉着行李往前走。拐进购票大厅,女儿拿出早上从家里带的——我一早出去给她买的,在家没来得及吃的热面皮,蹲在角落里吃,算是午饭吧,虽然有些狼狈,但我的心里稍微好受一点,毕竟没有让孩子空着肚子上车啊。女儿不停的说“妈妈,你吃一点吧,我吃不完”,她在撒谎,我很粗暴的说“我不饿,我不想吃”,我也在撒谎。
12点半了,女儿是1点零几分的车,她该进站了。我说,进站吧,我走了。我真的就这样走了,没有像以前那样看着她进站,然后挥挥手说再见。我提着自己的箱子,去坐地铁。我看到女儿边安检边往我这边看。
下午4点多,女儿打电话过来,说她到学校了,我哦了一声。晚上7点多,女儿发微信,选了三个图案的床围,让我帮她定一个,说自己喜欢“思念”的那个,我冷冷的说,“你自己决定吧”,女儿说“妈妈我真的很纠结才问你的”,我说“我觉得管你太多了,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习惯了,我想我应该放手了,你自己安排自己的事吧,我老说这不好那不好的,你是不能接受的,好多事情你自己去实践,去体会吧”。女儿说“我不是不接受你,是有的时候老是被批评容易产生逆反心理,而且我觉得让你帮我挑个床帘也并没有什么啊”“你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管的太多了,你不是昨天还说你觉得虽然管的多,但是挺好的,妈妈你突然完全不管我了,我心里空落落好害怕啊,每个人的教育方式都不一样啊,你多给我点时间,我也在努力变好啊,你看我从学校回来的时候东西都是自己收拾的,今天早上我本来也想的是我自己收拾,你走了之后我都收拾好了,没落什么东西,其实,我8点36就收拾完了,在家里等了你一会儿,自己把早饭吃了,所以啊,妈妈你对我多一点耐心嘛,有的时候你给我说了我就会去做,而且不一定做的差......”“我有的时候就是怕你生气,其实我自己的能力没那么弱,所以妈妈你不要完全不管我,但是也多给我点时间行吗......”
读着这些文字,似乎听到女儿在我耳边的苦苦哀求,是啊,我生什么气呢?是觉得女儿不能干,不听话?还是觉得女儿已悄悄长大,有了她自己的思想和生活方式,自己没来由的失落?我是多么希望她懂事,能干,能照顾好自己,我又是多么的希望她能以自己的优秀经营幸福人生。其实,潜意识里,我是承认女儿的独立和优秀的,我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落而已。很多时候,不是女儿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女儿啊。是时候该放心的让她自由成长了。想到这,我长长的松了口气,扶着床头柜,缓缓的站起来。身后是宾馆雪白的单人床,窗外是高高低低陌生的房顶,我抹了一把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泪水,忍不住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