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我出生在北方一座名叫夜鸾的村庄。山林繁茂,清幽的环境祥和无争,为数不多的几个古老暗黄建筑组合在一起,构成了这人烟罕至的小村落。
村子的一隅有一口水井,带着古老悠久的味道,哺育了好几代人,村里老人们传言里面也死过不少人。当年日本人来屠村之时,不管死活都会往里扔。村子满目疮痍,水井澈亮决绝。
之后东躲西藏存活下来的人,不知吃了多少井水里的长发。
村子东边有一段溪流,狭窄寂静却布满生机,追着风声轻轻流淌。清水不远处一间略带灰褐色的民宅,是我的故居。
屋内土床靠着粗木窗,是由黄色泥土堆砌而成。因被母亲双手紧抓而起大片皱褶的白色床单之上,有着一大片一大片的殷红。母亲双目无神地盯着屋顶,头部有着众多疤痕,肚皮之上有鲜血在撕裂的痕迹,像被某物刺穿。我平躺在一旁,小口吸着空气,小手在奋力挥舞着。
房檐上一只黑色的乌鸦,冲着屋内发出嘶哑炸裂的哀鸣,庄严延续,仿佛夜晚烟花发出的会让人晕眩的轰鸣,可是它给我的出生并没有带来所谓的绚烂美丽,哪怕一瞬。
父亲扭曲在地上,扶着桌脚的他满面赤红,嘴里嘟囔重复着,似在梦中呓语。他的身躯旁,破碎的酒瓶向外流淌着淡黄色的液体,与床单滴下的鲜红色液体混合在一起,焦灼狼狈的不堪,浸满了浓浓的腥味。
这是我出生时的场景。
村里人传言我是乌鸦的孩子,祥瑞对立的黑暗与丑陋,都切实发生在我身上。母亲去世,乌鸦飞来。
数着溪下石头的日子,渐渐远去,名为乌鸦的少年也在逐渐成长。九年来,我唯一擅长的是无论在何种恶劣情境下都会缄口不言,默尔索一样的逆来顺受是比较迎合周围人的选择,好像这也算是与生俱来的本事。
父亲嗜酒,醉完后爱用酒瓶砸我的头部,淡黄色液体流满我的面庞,从额头直至下巴,零碎的玻璃瓶攥在父亲手里,尖锐的让我心惊。我丝毫不会想办法解决这一经常上演的闹剧,对自己之事倒是相当纵容。
直到一个夏日的傍晚,我看见的一幕,才知道这种纵容,意味着什么。
父亲跌跌撞撞,像红了眼的疯狗,咬出了一场噩梦。
我看见溪边正在洗衣的妇女触不及防被凌厉破碎的酒瓶、被疯了的酒鬼刺穿肚子,那恐惧的表情让我回想起出生时的场景:母亲的表情,破碎的啤酒瓶,流淌着的血水以及那黑色乌鸦的哀鸣。
我捂上嘴巴,却不自觉“呜呜”发出声音,身体在不停颤抖着,泪水在眼眶打转。
仿佛听见了我的声音,父亲拎着破碎的酒瓶,转过身晃悠着冲我走来。
我双目撑大,紧盯着红了眼的父亲,双腿不自觉地在哆嗦,后退…
后来,我漂浮在水面上,身体轻盈却没有一丝血迹,脸部朝下方而去,皮肤浸得煞白。
乌鸦在水井上方,不停拍打着黑色的双翼,孤独的盘旋着,嘶哑的哀鸣声却在我脑海中五颜六色的绽放。
我做了一场梦。
梦中,我的头发绞在父亲牙缝中撕扯着,刚好塞满每个缝隙。
父亲用着碎酒瓶的尖锐部分不停地剔着塞满头发的每颗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