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住,便令种竹。或问:“暂住何烦尔?”王啸咏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王子猷是王羲之第五子,大名王徽之。此段话可以看出他放诞不羁,生性高傲,以竹为知己。其书法后人评价得其父(王羲之)势。
近日刻竹根印看似率性而为,其实并非偶然。自幼山中野竹纵横,郁郁葱葱,虽然一过中秋农人就有砍山的习惯。一到冬天山上除了青松挺立,漫山作物皆为砍完担回家当柴火烧。可是到了春天,春风吹又生,儿时的野竹笋,今日已成餐桌上的奢侈品。家有竹园,水竹江南常见的一种竹子,养了多年,母亲嫌不好,拖着父亲跑到十里远的国学店,硬是挖了几棵毛竹同父亲一起挑回家栽在东山下。前人种竹,后人乘凉,果然不假,如今的东山已是一片竹海,而母亲如同东山的云彩时时刻刻看护着竹海,也盼着我早点回家,看到云彩如同看到母亲一样亲切……
泾县的伍大哥早年在红星宣纸厂工作,前些年下海经商,买卖宣纸,替人定做文房四宝为生,他人极其忠厚老实,并不懂经营,生意也就几个信得过的朋友帮忙。得过且过的他前两年在乌溪青弋江畔租了一片山,与天地斗不算还搞起养殖业,由于他勤劳倒也撑起一片天,干的有声有色。今年养了四十头猪,不计其数的鸡鸭,还有鱼塘,前些天说要来,说来就来并给我带来了新鲜猪肉,前天我去他侄女家取猪肉,还有刚挖的黄竹笋,鱼塘里的青鱼。鱼我是分不清青鱼跟草鱼的,尽管在农村长大,恕我眼拙,除了在餐桌上听人说分的清。那条鱼很大,有六七斤。伍大哥说昨晚养在鱼塘里跑了一条,听着怪可惜的。这条鱼错过了来上海的这趟车,今晚它一定在青弋江畔自由自在的游,希望它一直活下去。
前天晚上好不容易在榕城家盛兄帮助下找到一家他兄弟开的《台州面馆》里把家乡鱼肉给加工了,十几个人围着一桌子菜,干了两瓶白酒,几十瓶啤酒,每个人都说猪肉是家乡的味道,是小时候的味道。谁曾想当年的猪肉今日也奇货可居,要知道在宋代只有穷人做苦力的才吃猪肉。苏东坡被贬黄州时想尽办法找羊肉吃,甚至与用他的诗文交换,在今天是无法想象的。可是受今年的猪瘟疫情影响,猪肉都不能吃,一般人也不敢吃,前几个月宣城疫情,猪几乎被宰光,一时宣城买不到猪肉,令人不可思议。好在伍大哥在大山里,天高皇帝远。他养的猪吃的都是野菜、玉米,个个毛色发亮,在猪年来到之前他可以过个丰年了。前天下午分别时我握着他粗糙的手,明显感觉比我挖石头的手还要粗糙十倍,但是很有温度,很有力量。同样是前天,十几个人扫光了餐桌上的猪肉,而羊肉还剩半碗,我觉得光盘是对伍大哥最高的回报。
大家尽兴后各自回家休息,路上豫园旁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苦苦追着路上要用手机里的钱换人家现金,没有人帮助他,也没有人搭理他。那孩子来问我时,我问他要换现金派什么用场,他说接人打车用,有银行卡找不到ATM机,五十块就够了。我又问他几岁了,他告诉我十八岁,在某某学校读书,我见他也还实在,长着高大的个子,面相也很清秀,有点像我的孩子,也就大两岁,就换扫二维码给他了。他连连道谢,消失在夜幕中。
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盛极必衰,今天我们用着人类文明以来最先进的支付系统,交通工具,名牌大学,总觉得缺少一种情怀,一种精神,一种独立精神,所谓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这十个字说了近百年并没有进步多少,相反人类变得越来越贪婪、自私、恐怖、无助。真正的独立精神,一个人保持一定的秉性到老,很难得,如果有,希望我有一点独立与自由。顺便再借用苏东坡的名词啰嗦一下:
于潜僧绿筠轩
宋 · 苏轼
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
旁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
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那有扬州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