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诗和远方,也要好好生活

图片发自简书App


老张很高,得有一米八八,极瘦,便买不到合适的裤子,要么腰围太大,要么裤腿太短.总喜欢穿背带裤。所以一年四季都穿着别人以为的九分裤,活像中国版的阿甘。老张五官倒是挺端正,可就是太平了,乍一见他还以为板砖成精了。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在我耳边嘟嘟囔囔着他的爱情。

“老张,别喝酒行吗?我这个人就讨厌酒后的嘴上功夫。咱要聊天就...”

“啪!”还没等我说完。老张左手拿起一瓶啤酒把盖沿放在桌角,右手使劲一拍,瓶口坏了。他也不管,挪了挪嘴唇:

我这个人啊,做事的时候不愿意说话,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会吐一声。那时候我还在马路上摆地摊呢,是附近最大的最有钱的地摊户。早上我卖蔬菜,晚上我卖花,晴天卖太阳镜,下雨天我卖伞。

总之,因时制宜,适合卖什么我就进什么货。那天差不多要换季了,我在地摊上思考着冬天的经营产品,在纸上写写画画。一个姑娘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问我最近的公共厕所在哪里。我哪顾得上她,看都没看她一眼。

“诶,我在问路呢,你怎么也不吱一声啊。”过了大概五分钟。

“你告诉我厕所在哪啊!是不是不买你东西你就不回答,那行,这手电筒多少钱。”你说说这小姑娘,什么都不问,偏偏问我自己在用的手电筒。我还是不愿意说话。

“你说话啊!不会是聋哑人吧?呀,真可怜。”说完还跑到我跟前,指了指手电筒,又掏出钱包,比划着要给我钱。我用余光观察着这一切确实有点累,又心想被这么一东西缠住可真烦得慌。

“你不说你写下来也行啊,我不买下来我今天还真不走了。”

她在我身边足足待了两个小时,过路熟客也笑着和我打招呼:“呦,老张你艳福不浅呐,什么时候找到一姑娘愿意和你一起摆地摊了。”我用了两小时写好未来一个星期的规划,她在我身边哗啦哗啦的比画了两小时。

“我说你可真是有耐心啊。”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竟然没有生气,“啊,原来你会说话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是一物降一物,也不知道什么是棋逢对手见招拆招。但是我这木头心都觉得,以后她要是再在我做事的时候和我说话,那绝对比天王老子更有地位。

那天我没有卖给她手电筒,她也再没有提起过要上厕所。

“你刚刚在干嘛啊?”她指着我的笔记本问。

“对了,我叫陈青秋。”

说完这段老张握着碎酒瓶起身离开了,回来的时候手里多出了一块窗户上的纱窗。往杯子上这么一盖,成了个过滤网。又念叨网口太大,遂跑到我头上,嘣嘣嘣,扯走我十多根白头发,一根一根的往纱窗上编。

我扳了扳手指,第六个年头了。自打认识老张以来,每年都要和我喝场酒,给我讲他的爱情故事。我酒量小,喝个两瓶就晕乎乎。

他用我的头发和纱窗补出了个过滤网,过滤了这酒里面的玻璃渣。

“咱大老爷们也有心思细腻的时候嘛。你看这小小的玻璃,喝到肚子里扎到心脏也是会疼的,就像爱情一样。”

我他娘的真想告诉他,玻璃渣从食道进去,扎你的胃,扎你的小肠,扎你的大肠,扎你老二,唯独扎不到你的心脏。偏偏当时两瓶酒下肚,什么都信了。我还附和着点了点头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我就是这样认识她的,后来隔两天就来一次我的地摊,和我说几句话。有一天她问我:“你的‘地摊计划’这么周全,为什么不移动着摆呢?”是啊,为什么不摆移动摊呢?我既然可以因时制宜,为何不因地制宜呢?唉呀,我这个木头人瞬间就被点醒,收拾东西就和她商量明天去哪。

第二天我们背着东西,坐上火车就出发了。我提前进了些适合在火车上卖的货,背着乘务员,偷偷以低价卖给乘客。所以即使到了饭点,餐车还是没有卖出一样东西。

乘务员只得一遍又一遍的来回喊着:“啤酒花生饮料。”我们见他满脸疑惑,乐的不敢出声,憋的满脸通红。对面的乘客见此也憋着笑:“你俩可真有头脑,到处旅游着,挣钱又这么开心。”

去过云南,走过四川,到了西藏,又顺路去了尼泊尔。我买了冰棍请当地的小孩吃的时候,她开心地对我说:“我这辈子去过的地方真少啊,还好认识了你。”我看着她蹦蹦跳跳和一群小孩玩耍。我想对她说,没认识你,说不定我还在那一个地方摆地摊啊,还好我认识了你。

到了内蒙古,我们骑了马,躺在草原上看星星。“这里的星星真多啊。”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往我这边靠了靠,抱着我的手臂。

我这个人啊,就是受不住这么细微的亲昵的动作,每每她这么一抱,我觉得我是她的依靠,她又让我幸福着,这世界多美好啊。第二天,她和我都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蒙古包下面有轮子,再后来又知道了,原来草原可以大到我们一两个月也穿不过。我们再南下去了青海、宁夏、甘肃。

说到这,老张开始梗咽了,我迷迷糊糊的坐稳,打起精神,接着说啊:“大老爷们哭什么,你后来怎么又停在这了呢。”

我这是开心啊,过了黄河,快到长江的时候,她身体开始有些不好,坐不了太久的车,老是作呕。停下来去看医生,才知道她怀孕了。这是好事啊,我乐的两天都没睡着觉,和她商量着别跑了,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生了孩子再说吧。

于是,我们在长江边的一个小村庄里住了下来。日子过的也快,肚子都那么大了,晚上还拿着我的手说,干活都干的这么粗糙了,还硬是要给我垂垂肩。白天呢,和村子的小孩一块打打闹闹的,这村子全是小女孩,就生了一个男孩,当活宝一样供着,所以小女孩没人管,她就做饭给她们吃,一帮小姑娘都管她叫妈。

我心想,和她一起走了两三年了,孩子都有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人,我岳父岳母是谁。但是她从来都不提,可能是不愿意说吧。等她把孩子生出来,我再问问她,然后和她一起回去。

冬天,我的脚容易冷,她给我纳鞋垫。为了过得不那么紧张,摆摊的时候,她就自己纳鞋垫卖。我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拿着笔划来划去的时候,她懂我的性子,也不说话。我写完就牵着我的手:你真有能耐。

风一吹,我醉意微消,“老张,你可别骗我,说故事行,咱可不能喝了点酒瞎扯。”

“啪!”我的脸挨了一巴掌,“你他娘的说什么都行,就别说我瞎掰。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滚蛋!”被这么一打,我的脸蛋火辣辣的,捂着不敢吱声。

后来就真的要生孩子了。到了预产期我又紧张地几天没睡好觉。那天晚上她肚子疼得厉害,我抱着她就去了村卫生所,谁料到这时候人家已经下班了,去镇上也已经来不及。于是又抱着她回家,叫了村里的接生婆。

“你等等,”我实在又忍不住了,“这故事我听过,我不是说你瞎扯,你是不是从哪里看的,然后背着讲给我听的?”

“你听过?”他擦了擦眼睛,“那你接着说,后来发生什么了?”

“后来不就是,那接生婆看到是个男孩,就不管大人死活...”

他已经泣不成声,抿了抿嘴唇,挤出笑容:你绝对是狗血神剧看多了。我听到孩子的哭声时,乐得蹦了起来,冲进去就抱着她,

问她:你累不累?出了这么多汗?疼不疼?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她笑的很开心:你傻不傻?问题怎么这么多?

我傻,你说我傻我就傻。下次进货的时候给你买大红枣,给你补补血。不行,大红枣还不够,还要买枸杞……

孩子,你出来一下。接生婆打断了我,把我拉到了门外:她流太多血了…

听她这么说我才明白,这次流的血,吃再多枸杞红枣也补不回来了。

我什么都没管,立马抱着她发了疯地向镇上跑。

路上她醒了一次:“孩子呢?”

“孩子在家呢,我怕你有事,咱们去医院。”

“别跑了,带着我跑了两三年了,不累啊。”

“不累,你挺住啊,都怪我没什么经验,让你受这苦。”

“你可真傻,又没生过孩子,哪来什么经验。”

顿了顿,半响没声音了,“你怎么啦?没事吧?”

“天塌的事,不是有你的肩膀扛着吗。”

“清秋,你家在哪啊?”

“在北......”

她好像昏过去了。

“别睡!喂!他娘的这个时候睡什么觉!孩子还没见一眼呢!”

“清秋?”

“啊!!!醒醒!”

背上的温度越来越低,我边跑边怒吼:“他娘的,这事可比天塌下来严重啊!清秋”

野狗见了我也不敢追,也不敢吠。

“老张,这故事我真听过,只是往后孩子怎么样了我记不清了。”

“唉,你啊,每次一喝两瓶酒就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睡,我就一个人不停地说,这故事我都讲了六年了,你终于才有些印象了。”

听到这,泪眼朦胧。“老张,别说了,你这些年,守着这么一个摊子,只卖手电筒,我知道是为什么了。”

“其实也不为什么,留个念想。”他说完这句话擦了擦眼睛起身了。布满血丝的眼球分不清是哭的还是喝酒喝的。

“果子!别玩了,回家。”老张朝不远处的几个小孩喊了喊。小孩飞快地跑了过来,对着我做了个呲牙的表情。他眼睛长的一点都不像老张,水灵灵的很容易让我联想到张嫂的美丽。

“小子,以后长大要好好照顾自己老婆,你这肩膀上必须背起一些责任啊。”一大一小的背影渐渐模糊。

“爸爸,什么责任啊?”

“不止要让她快乐,还要让她过得很好。”老张摸了摸小张的头。

“爸爸,那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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