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离
冬季的小镇少不了的永远是凛冽的寒风,凌晨五点多钟,夜色未阑,为了去趟市里,我起了个大早,走在鲜有人行的小道上。明月挂在天穹,微微散发着清冷的寒光,寒夜本应是静的,只是鞋底撞击地面的“砰砰”声与挂在枝桠上随风而动的几枚干枯树叶所发出的“刷刷”声交应着,打破了寂静的黑夜,而林中不时传来的夜猫子的叫声,让我心里不由得一紧。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将脖子使劲缩了缩,抵御砭人肌骨的寒风,快速向前走去,过了一会儿,又小跑起来。
大约半个多小时,我到了离我家最近的一个站点,那里空无一人,和我想的别无二致。在我的跺脚声中等来了姗姗来迟的公交车。上车后,我一惊,这早班车竟然坐着满满当当的人,我本以为早班车上的人不是很多,我也好找个座位补个回笼觉,不料事与愿违,我只好抓住靠在门边的把手站着了。
我大体扫了一眼,车上坐着的基本上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和一些中年妇女。几位中年妇女熟络的交谈着。
“大妹子啊,起这么早,干吗去啊?”
“去前面那个李庄买几斤豆腐。”
“这么早就为几斤豆腐啊。”
“哎,你可不知道,那家的豆腐又滑又嫩,而且便宜,我是他家的老客户了,我那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让我给她们捎来,再说现在车票价这么便宜,方便着哩。”
我心里不禁暗道:“这年头,都坐公交车赶集了吗?怪不得没座呢。”我扫了车上的妇女们一眼,心中暗暗猜测。
坐满乘客的车子向来不是安静的场所。几位老大爷也开始开口交谈起来。
“老张头,又去市里卖菜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瞅了邻座老人身边装得鼓鼓胀胀的麻袋,说道。
“是啊,在市里卖可比家里快多了。”老人伸手摸了摸身边的麻袋,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随着笑容扭曲开来。
“拖着这么大的袋子,你也不嫌麻烦。整天忙啥,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在家享福。”
“这有什么麻烦的,以前去城里,不知道要花多少钱,现在有了老人卡,全免费,我也趁现在还有把力气,再活动活动。”
“你们整天这样,可苦了那些等着上学的孩子们和上班的年轻人了,每次到后面几个站点,车里就坐不下人了。”
老人将手放在麻袋上,又摸了摸,不说话了。
我朝四周扫了一眼,果然类似的大麻袋还有几个,在原本就不宽敞的车间里煞是碍眼。
这时,天早已褪去黑色的外衣,上车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随着车内铃声响起,到了下一个站点,几位中年妇女估计到了站,在吵吵嚷嚷中下了车,随之上来的估计是一些上班族或者去城里办事的人,穿的西装革履的,几个早已上车的妙龄少女坐在了之前下车的人留下的空位上。
车快要发动时,一位老大爷才姗姗来迟,他背微微驼着,头发基本上都秃了,鬓角由于小跑冒出汗水,上了车不由得微微喘气。他向四周扫了一眼,并没有空位,他身旁坐着的几个少女瞄了他一眼,并没有让座的意思,依然在叽叽喳喳讨论着各种化妆品和衣服的品牌什么的。老大爷一屁股坐在车门口的台阶上,见车上的人好像没有给自己让座的意思,便呼喊着自己腿疼,车上的人频频转头,却并没有人主动让出自己的座位,一段时间后一位中年男子估计忍受不了他的聒噪,主动让出了自己的座位。
老大爷这下安静了,也不再埋怨自己腿疼,一片鄙夷的目光投来,老大爷也是安然自若,一会儿,几个少女又谈论起来,其他相熟之人也是三五成群地高谈阔论起来,没有人再关注他。
车继续前进,车轮在乡间的土路上高速转动而产生巨大的颠簸,人群也不禁在巨大的惯性下摇摆起来,一些细细碎碎的低骂声随之而来。
高速行驶的公交车在前方的站点戛然而止,司机对由于惯性而站不稳的人群传出来的骂声充耳不闻,提醒要打开后门,让后门旁站着的人迅速闪开,尽管司机已经强调要打开后门,可是由于拥堵的人群而导致行动不便反应慢半拍的人被夹住脚的情形屡见不鲜,推推嚷嚷半天,门终于打开了,几个汉子交了车费后,立即从后门拼命往里挤,后面的人对前面的人低声说:“使劲挤就是,后面有空,我们不挤,他们不动弹。”
公交车装下这一波人似也无力为继,发出不堪的吱吱声,后门艰难地被关上,车又徐徐发动起来,这时我身前身后已经全挤满了人,我只感觉我要是一抬脚我就能被夹在空中了,空气中散播着周围人身上散发的各种气味的结合体,这样的感觉让我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呆。车行进了这么长时间天早已大亮,我将目光投向车外,借此分散我的注意力,以安抚我不适的情绪。
前方还有许多等待上车的人,他们眼巴巴地望着公交车徐徐而来,而车上前面挤上车的汉子看着车将要停下,立刻不满地嘟囔起来:“这么挤了,还要上人,要我说啊,这种情况下就不要停车了”。
我仔细看了看大汉的身后其实是还有的富余的空间的,可他在公交车司机的呼喊下却不为所动,丝毫没有靠后的意思,如此做派与上车前可谓是大相径庭。
车子上艰难挤上几个人后再次徐徐发动了。我不禁回想起我坐车遇到过的类似情形,车上车下我的心绪是否也会有微妙的变化,答案是肯定的。在车下不管车上有多挤,倘若有急事的话,还是希望车能停下载自己一程的,相反,在车上我们就很少考虑车下的人是不是有急事了,只是希望司机不要停车,好让自己能有一点多余的空间来活动身子。我想,人啊,不管什么时候还是考虑自己的成分居多啊。
大红日越出山涧,凌晨的寒意早已渐渐退去,不知过了多久,我在浑浑噩噩恍恍惚惚中下了车,在路边彳亍着,茫然不知自己的目标,在红日的映照下,公交车慢慢驶离,阳光照在侧脸上带来微微的暖意,我的心底却泛起比凌晨的夜路更深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