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气,荣已然完败了枯。桃花、梨花、杏花……它们恰如其分地生长在山丘和荒岭上。黄的,红的或白的,色彩斑斓。
行驶在路上,眼睛是应接不暇的,嘴里心里发出一个接着一个的感叹号。无论走到哪里,它们都一路相伴。这样的春日,处处能感受到生长的气息。
或许花的旁边就有坟茔 ,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生和死是连接着的。
平衡存在于天地之间。在清朗明净之时,在万物生长的旺盛期,我们一边感受春的召唤,走出来寻找生的证据,一边做着缅怀的事情,发出落花流水春会去的感慨,伤逝、祭奠过往。
周而复始的,是生与死的轮回。
死是生命的一部分,就像春日里的花开花落。
清明的前一天,寒食节,桃花正在盛开。阳光如野马一样奔腾,空气是干燥的,旷野里能闻到空气中尘埃的气息。
去年回家扫墓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
家乡,是个普通的村庄,那里有我和哥哥的童年。虽然也算是多山之地,却是前不临水后不靠山,并无老树枯藤昏鸦等具有诗性符号的元素。村庄里的小路是蜿蜒的,崎岖,逼仄,多石。仅有的一条小河在村东几里远,潺潺水流,石多水浅。后来,小河慢慢干涸。
我和父母几次回到老家,有时带着儿子和侄子,顺着以前的土路,现在的水泥路,看以前的老宅子。
物是人非。
曾经伟岸的房子就像萎缩了的老人,在纷纷起来的房屋的包围中,显得矮小。但这并不影响牵引出记忆里的许多往事。
记忆会自动过滤掉一些困顿,曾经的贫困在时间里都不值一提。最后,甚至成为了自嘲的话题,对孩子们说着乐呵一下。
父亲和母亲带着我们,走到了一片山丘的下首。眼前的山野,几处稀疏的并不密集的凸起。家里人管这一片地叫做“林”。记忆中到林里来并没有几次,第一次,我还是个孩子,似乎是尚不分男女的年龄,直到最近几年。
以前哥哥在,这样的地方,不便让我露面。
说来也是奇怪,站在那,便生出一种对死的敬畏来。
中国人最注重家的含义,有一间房子安身才算有家。哪怕长眠于地下,也要有一个地方来安放。
想起小的时候,一到春天,就盼望清明的到来。这一天,母亲会织两个彩色的鸡蛋网,用它装满染的色彩不一的鸡蛋。那时,这便是清明对我和哥哥最重要的意义了。
今天,似乎有了不一样的含义。
母亲一个一个地指着给我看,哪一个是爷爷的,哪一个是奶奶的……然而,那些久远的甚至没有占据我的记忆,这些眼前的没有引起我太多的关注,也无法让我从对哥哥的思念中走出来。
我计算着他离开的时间,想着当初的慌乱……
时隔一年后两年后以及三年后的清明前后,父亲继续沉默地做着除草、清扫、供酒、烧纸的动作;孩子们看着这些,似懂非懂之间;母亲坐在同一个位置仍然号啕大哭,我没有做太多劝解,在这样一个日子,在这样一种环境,每个人都需要一个这样的宣泄方式。就像于我而言,无论时空如何转换,随时随地都会想起。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如春天般驻留心间,甚至在梦里,他总是在那里。每一次似乎又要经历一次别离,既有伤痛又有温暖,一如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