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戴宇的美梦

春天里，在风和日丽的早晨，小男孩戴走宇在去包子铺的路上。路上，他看到一只大黑猫叼着一条金鱼。那金鱼肥硕无比，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与油亮的猫毛交相辉映。

最奇怪的是，那只金鱼居然会说话，他朝戴宇大喊道：“那个愚蠢的人类，喂，就是这里！快救救我，否则，本鱼的在天之灵让你倒霉一辈子！”

戴宇觉得它很可怜，毕竟被猫吓得说人话的金鱼不多。

那只黑猫是很厉害的流浪猫，即便在野外，也能大腹便便。戴宇经常喂食它。因而黑猫对戴宇的警觉性并不高，以至于嘴边的肥鱼被铲屎官拉扯的只剩鱼鳞依然不知所谓。

戴宇在金鱼的“要死了”、“要死了”的惊叫中将之投入公园的鲶鱼池。

水花飞溅，肥硕健美的鲶鱼朝他摆了摆尾巴以表示感谢，而金鱼已完成了他的使命。

戴宇瞪大眼睛，摸了摸脑袋，心想，这金鱼真是溜得贼快，一转眼就影儿都不见了。

戴宇做了件好事，便觉得十分高兴，晚上睡得格外香。他面带微笑，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梦里，他不在破破烂烂的危房里，而是在一座由黄金还白银铸造的宫殿之中；餐桌上的不是过期的方便面，而是一坛精装的老坛酸菜牛肉面；他旁边的不是空气，而是鱼首人身的苗条女子。

他由一个家徒四壁的孤儿变成了他梦想中的王子。

戴宇不知道自己在梦中，只知道自己很饿。他吸了口面汤，感觉很是舒爽。正当他欲食一口面之时，那鱼美人飞速上前，掐住了他的脖子。鱼美人在他耳边哈气，用幽怨又婉转的声音说道：“聪明的人，你将富可强国。”

说完，它将一块滑溜溜的东西强硬地塞到戴宇手中，鱼眼里满是炽热的光芒。

但是，戴宇有一个很致命的弱点，他对女性和鱼有一种深切的恐惧。只要有女性与他接触时间过长，他便觉得天空会倒塌；只要闻到鱼腥味，他就觉得自己会变成一只猫。

而现在，戴宇身边有一个女人，长着鱼脑袋。

那母鱼也许是条人，那女人也许是条鱼。

她声音低沉，宛若低吟来自地狱的诗歌；她口里冒出的凉气带着深海的鱼腥味，如隐藏在夜里的刀刃。

天啊！这只鱼是女的。

戴宇心惊。

金子做的房顶坍塌了，一块肥皂大小的金块砸到了戴宇的头上。

戴宇被吓死了。

在梦中死去，便是在现实中活过来。

可是这梦的感觉太真实，甚至，醒过来的戴宇发现手中有一个滑溜溜的东西。

他定睛一看，是一块香皂，中间刻着铭文——海菲丝。

戴宇曾经有一个奶奶。奶奶时常告诉他，天道好轮回，善恶自有报应。

戴宇现在有一个邻居。邻居是个读书郎，他告诉戴宇，勿以善小而不为，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戴宇的脑袋里轮流想着奶奶和邻居的俩句话，于是他顿悟出一个道理：不管做的善事是大事还是小事，上天都会给你一样丰厚的回报——成为富豪，不再受饿。

他昨天救了金鱼，将来便会成为富豪，梦中的预言会成为现实——那样他能买下整个超市未过期的方便面，每天可以去上学，能住进面包做的房子

他坚信，梦会成为现实。

于是，他不再去包工铺打工，也不再缠着邻居教他拼音与普通话。甚至，他忘了那只满眼是怨恨的黑猫。

他每天看着海菲丝，等待自己会成为富豪。

他等了一天又一天。现实的饥饿让他觉得难以忍受，可梦中的美好又让他想要继续等待。

在他的等待中，包子铺的老板搬走了，据说他妻子生了重病。

他脑袋开了窍。因为他举目无亲，且年幼，他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得到了政府的救济。

每月的救济近足够他吃着泡面的生活。他的身体发酵了，梦也发酵了。

梦中，泡面变成了山珍海味，鱼美人变成了人身鱼尾的美人鱼。

十年过去了。

他成年了，再也领不了政府的补助。

没有钱，便没有食物。

他不想出去工作。他没有文凭，能找到的工作很累，而且工钱不比救济金多多少。

可是，他可是会成为富豪的人啊。

饿，算什么，总有一天，他会成为富豪，他只需要他能买下整个超市的方便！戴宇这样想着，激动的握了紧了拳头，顺便挪了挪肥胖的身体以便美梦继续。

于是，他在吃东西，每天只做俩件事——做梦和等待。

终于，肥胖的身体中的脂肪消耗殆尽。

他饿死了。

死前，他依然握紧了肥皂，告诉自己：抵住饥饿，便能成为富豪。

死后，有一个女声在低吟。

二.轮回亦有鱼

它是一只很呆的金鱼，同伴们都叫他呆鱼。

它其实不呆，相反，他异常聪明。

通过观察，它发现，每日红色的不明物体将水暖温的时候，水中会出现食物；红色不明物体降落的时候会再次出现食物。

每日都是如此。

不过，这些事情，也许其他的金鱼也许也知道。但是，有一件事情，它确定，只有它一个人知道。

每个月，鱼池里都会有同伴消失。

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颜色艳丽好看或活泼灵动。

呆鱼在同伴的眼中看过自己的模样，鱼眼灵动，鳞片闪亮。

它学会了伪装。

呆鱼观察了最笨的那条金鱼五个红色不明物体落下又升起的时间。终于，它学会了活下来的诀窍。

它很少游动，即使是在食物降临的时候。

它的同伴换了一群又一群。

而水域里永远是八十九条鱼。

当红色不明物体每上升三十次时，便会有五十条同伴消失。在红色不明物体没落下落下三十一次时，会有六十条新的同伴降临。

它们幼小而脆弱，活不过一星期的也会消失。

不知太阳落下了多少次，这次，呆鱼也消失在了水域。

养鱼人决定安享晚年，他用渔网捕捉了所有的鱼。

好看的金鱼被主人卖了出去，至于没有观赏价值的，可以做成猫粮。

而呆鱼和笨鱼很幸运——没有活力的它们有美丽的鳞片。

呆鱼第一次发现，观察得到的真理也会失效。

黑暗笼罩了它，很久，很久。

当它再次见到光明时，它发现水域变小了。

水域里只有一个同伴——笨鱼，水域的外面有很多奇怪的生物：他们没有鳞片，没有尾巴，有四条强壮的触手。

它很开心，不再仔细观察。

因为，他知道消失只不过是换一个有趣的地方继续活着罢了。

它每天安心地吃，安心地睡。很快，他变长成了一条肥硕的金鱼。至于笨鱼，它依然很笨，又小又瘦，还很少游动。

包子铺的老板的老板是个心善的人，他会给流浪的黑猫吃鱼肉包子，会给俩条金鱼超量的食物，当然，这些食物大多进了呆鱼的肚子。

它的同伴因为食物不足显得更加瘦小，又因异常瘦小而得不到足够食物。

也许，在将来，它的同伴会饿死。

这真是个不幸的消息，呆鱼心想，那样，它只能得到一条鱼分量的食物。

包子铺老板的妻子是有些神经质的人，她每天会给呆鱼念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教呆鱼拼音。

呆鱼是条聪明的鱼，它学会了说人类的语言。

它异常高兴，游动得很欢。

肥硕的身体带着文学气质，这让让呆鱼显得异常美味。

这一天，老板的妻子被送进了医院。

深夜，一只眼冒绿光的魔鬼静悄悄地登堂入室。

魔鬼经过一夜的努力，终于咬破了鱼缸上面的塑料网。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鱼缸吻在呆鱼肥美的鳞片上，熠熠生辉。

黑猫瞅准了最肥硕的那一条，在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传来之际，将呆鱼叼出了鱼缸，继而一跃而起，蹬上阳台，逃了出去。

呆鱼离开了水，而猫尖锐的牙齿已刺入它的身体。

呆鱼惶恐的大叫,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听懂鱼的声音。

它向远处眺望，看见一个触手怪，他的眼睛格外明亮、身体瘦弱，和它的同伴笨鱼很相似——一看就很好欺负。

生命存危之际，它想起女触手怪教它的语言，破空大骂道：“那个愚蠢的人类，喂，就是这里！快救救我，否则，本鱼的在天之灵让你倒霉一辈子！”

呆鱼很幸运，没有葬身魔鬼的撕咬中。

它死得没有痛苦。

触手怪是个心思恶毒的家伙，这是呆鱼最后的想法。

三.冤冤相报

“嗨，嗨，呆鱼，呆鱼！”

呆鱼被一个尖锐的女声吵醒。

但是它睁不开眼睛。

喔，现在它是没有眼睛的，它被一个恶毒的家伙喂给了胖鲶鱼，被消化得干干净净。

“想报仇吗？”

那尖锐的女声叫道。

呆鱼想了想，说道：“我要成为杀死我的魔鬼。”

那样，它谁都不用怕。

魔鬼可以离开水，魔鬼有尖锐的爪牙——魔鬼可以吃了它。

“嘻嘻，可以的喔，不过你要先帮我做一件事。”

“好呀，什么事我都替你做。”

“那么，你将变成我的样子，到你仇人的梦里，告诉他——必将大富大贵。”

呆鱼完成了女人吩咐的事，可女人告诉它——物种是生来注定的，它现在不能变成魔鬼。

不过，女人可以送它回到以前，在它降临在这世间之时,作为魔鬼出生。

作为交换，它需要付出它的记忆。

女人用金鱼的记忆做成了毒药——谁吃了它，下辈子就会变成目中无人的金鱼。

四.黑猫之死

玳玉一直坚信自己是世间最独特的黑猫。

它讨厌像它的兄弟姐妹一样谄媚的向人类乞讨。

它喜欢依靠自己的力量，抢食时毫不含糊——它长期霸占着母亲最丰润的乳头。

满月后，它长得最胖，它抢占大半铲屎官给它兄弟姐妹的食物。

哦，是的。愚蠢的人类自称铲屎官，它很喜欢这个称谓。

饥饿的胃让它想要吃到更多鱼罐头，可是铲屎官觉得它太胖——它是一只比母猫更重的幼猫，一顿也不给。

母猫自哺乳期后，长得瘦弱不堪，铲屎官开始给它加餐。

玳玉向母亲索取它应得的鱼罐头，可母猫不再愿意照顾一只已经满月的母猫。

玳玉决定依靠自己的力量——它开始争夺母猫的食物。

它失败了。

母猫瘦弱却异常灵活，它的爪牙依然有力，它的心依然锐利。

玳玉被母亲赶出了家门。

它圆滚滚的身体满身伤痕。

它不知道哪里能得到食物。

它走了很久，连最喜爱它的脂肪也离它而去。在它精疲力尽之时，一阵酸爽的香味吸引了它。

它被一个年幼的铲屎官救了。

不过铲屎官很穷，每天只吃很低级的食物。

不过，这世间最独特的猫总有机会吃到它最喜欢的鱼。

它在暗处尾随铲屎官，找到了鱼香的来源——一家包子铺。

包子铺的老板是个很笨的人，每天都会送一个鱼肉馅包子给它。

它的生活再次美好了起来。

它发现包子铺右边的一户人家养了鸟，左边一户人家厨房还有香肠。

最值得高兴的是，包子铺里养着俩条鱼——其中一只格外肥美。

趁着夜色，玳玉溜进了包子铺老板家里的阳台。

鱼鳞反射出银色的光芒，玳玉蓄势待发。

可是，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玳玉很紧张，它对女人天上的恐惧，尽管它是最独特的猫。

女人给鱼在念诗，教鱼说话。也许那鱼不像是鱼，而是女人的孩子。

玳玉每天都会来到阳台，吃不到的东西格外让人想念。

它吃过小鸟，吃过香肠，吃过鱼肉馅的包子，可是它从来没吃过活的鱼。

可是女人每天也会来，它不敢抢女人的东西。

它记得自己母亲锋利的爪子，也记得小女孩手上的鲜血。

日复一日，玳玉越来越想念那条肥硕的金鱼。

终于，机会来了。

老板的妻子因为失心疯杀死了隔壁的老婆婆，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

当晚，玳玉兴奋窜到鱼缸旁边——很扫兴，鱼缸上是带孔的塑料盖。

玳玉急匆匆德撕咬，一夜之后，它成功的捞起了鱼！

玳玉运气很好，愤怒的包子铺老板无处发泄，砸了鱼缸，玳玉躲过一劫。

它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准备到一个阴凉的地方享受美食。

它甚至朝那个只会喂它面汤的小铲屎官摇晃了尾巴。

可是，悲剧发生了。

心思阴暗的铲屎官竟然夺走了它口里的鱼！

它怨恨的看了一样铲屎官，铲屎官体型比自己大很多，玳玉觉得自己无法杀死这种愚蠢的生物。

它没有去争夺，它潇洒地向包子铺走去。

这时候，包子铺老板会喂他一顿鱼肉馅的包子。

而鱼缸里，还有一条活着的金鱼，我要吃了它，玳玉想道，虽然那条笨鱼很小。

这时，包子铺的老板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他的儿子很早就被人贩子拐跑了，现在自己精神失常的妻子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它砸了一切能砸的东西，这时，一只黑猫走近 了它，咬他的裤脚。

以往，玳玉能得到一个包子。

而今，很不幸。

猫的惨叫响彻整个包子铺。

它被男人丢进了垃圾桶。

傍晚，在它弥留之际，它听到了一个女声。

她说：“如果你能替我把宝物送给你的恩人，你来生便能成为为一个人——他叫戴宇。”

它很想成为人。玳玉记得，人是最厉害的生物，他们有吃不完的鱼和鸟，并且永远不会死亡。

它拼尽最后一口力气，在死之前，将那个滑溜溜的海菲丝送到了戴宇手里。

六.走失的小男孩

玳玉恢复意识之时，变成了一个小男孩。

他依稀记得自己是一只猫，可是母亲叫他小鱼儿。

家里有一个母亲，母亲有一个金鱼缸，可是缸里面没有鱼。

家里有一个男人，他做饭很好吃。

家里有一个奶奶，他教戴宇说话，告诉戴宇天道好轮回，善恶自有报应。

可是戴宇一直不会说话，一直到他三岁，依旧只能发出猫一样的叫声。

有一天，奶奶带着他去探亲。

可是，路上奶奶消失不见了。

七.轮回之外

戴宇做了很多次戴宇。

其中一次，一个女声在他梦中说道：“如果你想掌管轮回，你可以成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