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什么话都不肯说,只是默默的看着手中的信,说是一封信,不过是一张印着海的明信片。啧啧看不下去他闷着头拉着脸的丧气样,一把夺过那张薄薄的卡片,翻来翻去皱着眉头看到了那段话,啧啧不知道那话出自何处,只觉得曾经能懂,而自己模棱两可。一段文字赫然在眼前: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撞壁叮当响;世间情劫,不过三九黑瓦黄连鲜,糖心落底苦作言;世间执念,不过隆冬弱水千层冰,斧砸锹凿不能移。
落款处是用娟秀的字体写的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啧啧看着脸色越来越不好的曾经,把明信片塞回他手里,叹了口气,借口说累了匆忙离开。啧啧前脚刚走,曾经的泪就落了下来,他明白,人啊,最卑微不过是留也留不下来。
最初,啧啧对于“人生的出场顺序”理论深信不疑,不知道从哪听说的,你来到一个人的生命中,身份取决于出场顺序,或许早来一步就会变得不一样。啧啧毫不担心曾经会成为别人的人,毕竟,从两个人在同一家医院出生,双方家长私下认了娃娃亲开始,曾经和啧啧的名字就从来没有分开过。当然,很久以前,曾经也以为这世上除了母亲大人就属啧啧了解他了,或者,就会这样同这个共度二十余载的女孩子定了终生。
可是,能猜得到的,还叫做人生吗?所有的深信不疑不过是注定未到达之前自己的狂欢而已。曾经在遇到乔何之前,从不会想到,会有一个女孩子让自己魂牵梦萦。
“你害怕死亡吗?”
“害怕。”
“胆小鬼。”
“你不怕?”
“不怕,只是会难过。”
曾经第一次遇到乔何是在暑期社会实践的养老院,当时,乔何作为志愿者在养老院已经呆了将近两个月,后来他才知道,每次有了时间乔何都会来到这里为爷爷奶奶解闷。这养老院比较特殊,都是一些留下时间不多的老人,但是又不愿在医院中度过最后时光的老人,所以,死亡成为不可避免的结局。
那天,天气并没有风和日丽,反而风中夹杂着细雨,倒也解了暑。曾经百般不愿的下了终点站的班车,冒着雨走了很久才到学校安排的地址,心里全是盘算着如何快速解决事情,盖好章子再也不来,反正学校也不会调查那么清楚。远远地看到一个女孩子站在雨里帮着护工把院子里晾晒的衣服一一捡回到怀里,雨水仿佛变得温柔了起来,垂到女孩子的身上也没有那么湿润。
曾经小跑过去,慌忙着帮收着衣服,大家各都忙着自己的手头活,没有人注意到有别的人进了院子,直到东西都整理好,才有人悠悠地问了句“这人,有点面生啊。”这时,大家才把注意力转移到曾经身上,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做了自我介绍,全没了初来时的敷衍。
主任听说了曾经的来意,觉得他年龄和乔何相仿,便让他帮着乔何的忙做事情就好,曾经听了满口答应,还声称会一直呆到开学,说这话时还不经意的看向乔何。
起初,乔何只是默默地干活,没有和曾经说过多余的话,曾经也只是跟着她默不作声,只有在陪爷爷奶奶聊天时乔何才会和曾经搭上几句话。曾经以为他们两个的这种状态会一直持续到他离开,但他万万没想到,有些事情总会到来。
曾经来到养老院的第三周,一直都很喜欢乔何的刘奶奶突然犯了病,医生在刘奶奶身上插了很多管子,乔何站在门口一直在拨打刘奶奶儿子的电话,从忙音播到通的过程,曾经看乔何整整在门口把一颗石子踢了几十遍。老人不肯让乔何近她的身,隐隐约约里,能听到她的话音,”你比我亲孙女都要待我好。”
乔何执拗的抓着刘奶奶的手,直到她离开。直到她离开,她的儿子都没能赶到。乔何从那时候开始就一句话不说,只是呆呆地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像是在等着什么。曾经试探的坐在她的身旁,他依旧不说话,乔何也不说话,可曾经忽然觉得,他懂乔何,或许,乔何能知道。
从傍晚一直到天黑,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忽然,乔何开了口。
“你害怕死亡吗?”
“害怕。”
“胆小鬼。”
“你不怕?”
“不怕,只是会难过。”
这算是两个人从认识来对话最长的一次,曾经心里有些不一样,他看着乔何,乔何也看着他。
“这是第五个了,真的,人终有一死,我知道,可还是会难过。”
“乔何,你看,天上又多了一颗星星。”
乔何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天上闪烁的繁星,终于勾起了嘴角。
之后,就像是开始了新的篇章,乔何会主动帮曾经把院子扫半个,一边扫还给他讲自己的故事,通常曾经都会跟着笑起来,并加速把自己的半个扫完,再慢吞吞的帮着乔何扫另外剩下的。所有的发展似乎都顺理成章,可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至于是什么说也说不清楚。
日子总是在向前走的,一晃啊,曾经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啧啧在电话里不断地埋怨曾经失联了一个假期,娇嗔的语气透过电话传过来,在曾经旁边的乔何想不听都难。曾经蹙起眉头急急忙忙的要挂电话,就听到啧啧最后说了句,“我明天就去接你。”
曾经看向乔何,害怕她会误会自己和啧啧的关系,可乔何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便站起身来走进了房子。这样的反应让曾经心里有点堵得慌,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慢慢地跟了上去。
第二天曾经还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就听到乔何在院子里和一个女孩子说话,听来听去,才恍然发现是啧啧的声音,曾经忙出门,看到乔何对着啧啧笑得十分灿烂,就像是,一点都不在乎啧啧是不是和他有什么。曾经忍着不说话,直到乔何开口对他说,“你给我个地址吧,也方便通信。”
啧啧诧异地看着乔何,“哇,都什么年代了,还写信!”
乔何什么都没解释,只是礼貌的点了点头,便径自走进了房子,直到曾经离开都没有出现。
后来,曾经和啧啧回到了学校,啧啧忽然发现,眼前的曾经和往日的他有些不一样,好像变得话多了起来,一路上都不停的给她讲这段时间的事情,讲来讲去都绕不过“乔何”二字。啧啧默不吭声,觉得自己深信不疑的想法很可笑。
曾经后来不断告诉啧啧,他有点想念院子里的爷爷奶奶了,啧啧心知肚明。
曾经说,他好像找不到乔何了。
曾经说,他没能要到乔何去了哪里。
但啧啧知道,曾经一定在等一封信,等乔何主动联系他。所以啧啧从来都不多说什么,因为她也不知道,这位乔何会不会被曾经等来。人啊,要走是留不住的啊。
当然,曾经等来了乔何的信,说是一封信,不过是一张明信片。
娟秀的字迹,摘抄着一段话。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撞壁叮当响;世间情劫,不过三九黑瓦黄连鲜,糖心落底苦作言;世间执念,不过隆冬弱水千层冰,斧砸锹凿不能移。”
注:首尾两段摘抄于《穆玄英挂帅》